他曾經的離去是爲了九州的存續,如今到來是爲了九州的滅亡。
道權耘谷說不上來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那些曾經厭惡萬分的蒼白物質滲透進了界域道統的沒一個角落,不僅是肉眼可見上的,連靈魂深處都充斥着這種詭異且肮髒的東西。
而蒼白物質的根源意志直指九州墜落。
這早該在大戰中徹底墜落的天圓地方苟延殘喘着,把等待它墜下的成千上萬張嘴等等饑渴難耐了。于是蒼白物質找到了他,找到了他們。道權耘谷知曉這一事實,在他們沉睡的過程中蒼白物質越過了至尊設下的防線滲透進來,包裹住整個界域,而界域中的所有生靈皆被腐化。
是啊,他知道自己本該是爲九州而戰的。
但也隻是本該。
此時此刻,太行山前的巨大坑洞中,道權耘谷凝視那破碎的穹宇,赤色巨爪撕開空間,猙獰的龐然大物蜿蜒出來,在天地間肆意舒展身軀。
他握緊雲扇。
徹底摧毀九州的意志與過去誓死守護九州的意志一樣堅決,哪怕他能意識到這些變化來自蒼白物質的滲透。
月色花海之上,皎潔滿月之下,赤龍盤踞。
他垂下碩大猙獰的頭顱,死死地盯着坑洞内的道權耘谷,裂開嘴笑的形如惡鬼。
太行方向,黃河之君恒朝駐足山巅,恐怖絕倫的靈氣洪流過去後,他借機窺探無可撼動者所在。先前的變故發生的實在太快,讓諸靈無法反應過來。無法想象無可撼動者的攻勢在一瞬間被逆轉,整個天地間唯有一輪滿月高懸着,如一隻眼睛冷冷地注視人間。
忍受神識蔓延出去的刺痛感,無可撼動者的靈力殘餘構成了一層層屏障,讓外界無法輕易的窺視其中。恒朝暗中引動河圖洛書挪動自己神識位置,終于穿過層層阻礙洞悉戰場的變化。
在看清戰場變化的瞬間,恒朝愣在原地,任由釋放出去的神識被靈力殘餘攪的粉碎也不做聲。
“你……是誰?”他喃喃地說道,不知在向誰詢問。
在恒朝洞悉的畫面中,火焰巨人與一頭赤龍鬥在一起,他們每一次交鋒都在天地間留下印記,恢宏的靈擴散開來,帶來無數難以言表的瑰麗意象,時而是太古洪荒,時而是文明薪火,過去的畫面不斷的重現破碎,其碎片被赤龍握在手中,如揮劍般刺向火焰巨人。整個空間内的時空被擾亂,成爲這兩尊可怖生靈的戰場。
這就是無可撼動者之間的戰争!恒朝心中凜然。
那尊火焰巨人便是道權耘谷的法相,火焰巨人揮扇,将不熄之火吹向四面八方,那有萬千歲月固化的大地都因其融毀,狂風與炎光一同綻放,隐約間有九座巨大的骨像與火焰巨人的身形重合。
“轟隆隆!”
芭蕉扇揮舞,狂暴的火焰沖上高空。火雨傾瀉而下,宛若滅世般的景象。而那頭赤龍更加可怕,他無視滅世火雨,肆意地穿梭。靈活的龍軀蜿蜒,避開火焰巨人的一拳,擺尾,将火焰巨人的頭顱抽飛出去!
頭顱掉落,火焰猛漲,幾乎在下個瞬間新的頭顱便生長出來。
但赤龍的這一擊依舊讓巨人出現了破綻,火焰巨人還未回神,便迎來一道白熾光束,九座骨像交疊形成的壁障铠甲形同虛設,被洞穿,火焰巨人的胸膛同樣被洞穿。
道權耘谷驚訝于這道光束強悍無比的殺傷力,法相不斷的後退,他抵擋不住這道光束。以光束洞穿的地方爲中心,法相表面的火焰在凝固,活躍狂暴的火呈現出漆黑的石塊狀,并且這一狀态在巨人身軀上不斷蔓延。
巨人的動作開始緩慢,動作開始變得笨拙,其中蘊含的浩瀚靈海在被逐漸封閉。
道權耘谷知曉他終究是遇上了自己最不願遇上的生靈。
五行殺伐術,太行龍君。
他出生時伴有異象,說那是“見異光數丈如烈火。”
道權耘谷如他出生的那一刻一樣,仍舊是熊熊燃燒的火,伴随周身,至今爲止,從未熄滅。
“太行,我等苦等百載,等到了龍脈之力枯竭,等到了這片天地再無反抗之機。”火焰巨人沉聲道,“功虧一篑,竟在今日一者之因果……你的出現。”
“你……是誰?”道權耘谷問出了與黃河之君相同的話語。
但他問的是赤龍真面目。
這種“東西”好像天生便有一種淩駕天地之上的疏離感,道權耘谷總覺得這頭龍不像是這個時代的生靈。當時第一次見面,他們并未交手,那時的赤龍還是赤蛟,正處于化龍之時,周身氣機璀璨如日,耀眼至極。而那時的降臨身已經在九州諸靈的協力下沒了大半靈力,即将枯槁如木。
彼時,他有了這種感覺,此刻,赤龍以無可撼動者之身降臨,殺至,這種疏離感越發強烈。
火焰巨人身上的漆黑石塊已經覆蓋大半身軀,它無法後退了,因爲它的雙腿凝固,斷裂後在大地上形成高聳如雲的神峰。
五行神光熾白色的光焰湧動着,在火焰巨人的胸口撕開一個巨大空洞。
“咚——!”火焰巨人将芭蕉扇的扇面擋在身前,這并非保護或者逃離,而是接下來的殺機!
道權耘谷的身影消融在法相裏,在芭蕉扇掀起的下一刻,火焰巨人破碎重鑄,它沖了出去。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魔,好似一片懸挂在天地間的火焰帷幕,在道權耘谷融化在法相内的時候被賦予了血肉。惡魔嘶吼着,迎着五行神光飛速前進!
哪怕五行神光剝去了它的表皮,沖刷它的血肉,蒸幹它的血液。
它仍在前進。
它走過的地方是融化的大地,那痕迹就像是大地的膿包。
“告訴我,你是誰?”惡魔低吟着。
“告訴我,你是誰?”惡魔重複着。
“告訴我,我……是誰?”惡魔停下腳步。
因爲赤龍落爪,按下了它的頭顱。
這威儀如神明之物四足落于山間,昂首躬身擺尾,他平靜地注視爪下火焰與血肉雜糅起來的一面表皮,昏劍釘在它頭顱的位置,如一塊豎起的墓碑。
萬般皆逝。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