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牧是個老人了,哪怕在無法以年月衡量的律道聖者中也是一個老人,他經曆過許多的時代,或璀璨,或暗淡,也見證過一個堪稱極緻的輝煌文明。
很幸運,他還是那個輝煌文明落幕的見證者,正如烈陽璀璨,終有黃昏,胧牧始終相信天圓地方運行的命理規則在某種意義上象征這個宇宙,乃至所有存在之物的運行方式。是宇宙,是世界,還是生活在其中的每一個個體。
他也一樣,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作爲一位古聖,曆經過二十個紀元漣漪的古老聖者,見過太多光怪陸離的事情,也殺死過數不盡的強大敵人,知道這個宇宙遠遠不止眼前所見,還有更加深邃的延伸;知道天圓地方是個基點,正如桌子需要四角支撐一樣,天圓地方不處于宇宙之中,支撐起那些他們所不知曉的繁多宇宙。
所以當歸源之火喚醒他,告訴他大荒的星空中藏着敵人時,他并不意外。
那個輝煌文明的産物不是他們能輕易抹滅的,那些繼承自宇宙極深邃的古老之物終有歸來之時,很多人知曉這點,卻不願意承認,因爲他們經曆過戰争,并打心底裏畏懼這個文明。
一頭擁有宙法的龍,一隻擁有宇法的蟲子,他們就藏在大荒的星空中,如今星空固化,他們插翅難飛。
知道這個消息時,胧牧也忍不住驚訝,在漫長的沉眠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去問歸源之火說:“難道宙法和宇法同時出自九州嗎?”
他得到了答案,歸源之火說沒錯,他們同出九州,并皆爲十類之王。
胧牧便不再問了,那歸源之火也走遠,去喚醒他的其他同伴。說是其他同伴,其實單指一個人,他的老友,和他一起在戰争中活下來的老友,掌握雷之律法的古聖卻浩。曾經大荒四大自然聖者有兩個徹底埋骨在了九州的外海中,繼任雨和電的生靈很強大,但終究是他們的後輩了,他們這些老人很難與他們說上話。
在律法軍團的拱衛中,胧牧緩緩踏在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星空中,他記得在他沉眠前,大荒的星空還不是這般模樣。數十座充當律法聖路的龐大星域當然隻算的上大荒星空整體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可胧牧的确知曉大荒星空的每一個角落的模樣。
律法軍團的生靈與他一樣,是行将就木的老古董了,他們的種族和神通放在今日都不會有人能認出來。
他走過星辰,星辰如飄過他耳畔的埃粒。
他擡起頭顱,那巨大的雙角便仿佛能刺穿寰宇。
一頭巨鹿,一位古聖,他的皮膚表面滿是刀劍的傷痕,這是他的功勳,他的巨角斷裂一小節,至今未曾長出,這是他慘勝的過去。他走在聖路中,比起高高在上,威嚴十足的聖,更像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遊魂,他好像早就死了,死在那場戰争中,現在活着的不過是個維持律法的軀殼。
簇擁在巨鹿身邊的巨獸們卻格外有興緻,戰意蓬勃,他們仿佛已經看見獵物被刺穿身體,濺出鮮血的未來。
這便是大荒年輕的可汗們,渴望力量,渴望勝利,渴望狩獵,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可汗們的小活動——放牧,他們将自己的代行者投入到宇宙中,見證他們掀起戰争,攻城略地,可汗們很多時候會将代行者投入的地方接近,這樣他們看中的人便會相互鬥争,直到角逐出最後的勝利者。
輸掉這場放牧的可汗也會如孩童般氣餒,而赢得這場放牧的可汗則不會吝啬獎勵,多數放牧角逐出的勝利者會成爲律法軍團的一員。
胧牧沒有參與可汗們興緻勃勃的狩獵讨論,他的目光偏移,看向聖路的另一側。
那個方向,一座星系籠罩在雷雲中,這能籠罩整個星系的雷雲在高速移動,跨過一個又一個星系團,有時雷雲橫沖直撞,雷光如獄,會摧毀星系的臂彎強行開道。以胧牧的感知,他能聽到雷雲中牛一般的吼聲。
風雨雷電,已可得見古老的風雷。
年輕的雨電則守衛在固化星空的裂縫處,他們認爲此行勢在必得,已沒有他們出手的必要,比起年輕可汗們的狩獵,古聖的繼任者則更加喜愛借此機會眺望塵世,那是他們如今難以抵達的彼岸。
是啊,此行勢在必得。
他和卻浩是老家夥了沒錯,可能下一個紀元漣漪便能将他們震死。可他們是從九幽地獄裏爬出來的家夥,他們曾經并肩翻越九州浩瀚無邊的宇宙長城,也成呼嘯着,敲打雷鼓,卷席過星河畔高聳的寶塔,擊碎寶塔中盤坐的神佛巨像。
掌握宇法宙法的生靈強大,但他們不在一個層次上,無可撼動者的威名從來不及這等古老者的耳中。
紫色的龐然星域呈現在胧牧眼底。
從凡塵的時間來度量,不到一個時辰,律法軍團填滿聖路,兩尊古聖走到聖路的最後一座星域。
蘊含了數百座星系團的大星域,璃幽座,這等遼闊疆域勝于不少宇宙中的大界。
那裏早有人等候。
巨獸們對着那個年輕人露出兇光,露出鋒利的爪牙。胧牧平靜地将這一幕收入眼中,知道這便是讓年輕可汗們想食其肉啖其血的九州龍君。
胧牧在心中還是願意給予那位年輕人龍君的稱呼。
他曾經是九州的敵人,并不代表他不會欣賞九州諸靈的才能。幾乎單槍匹馬殺到大荒,破壞大半個南域,這等膽量和實力,當然有資格被他胧牧稱爲龍君。
雷雲深處,有人在擊鼓,鼓聲如雷,又好似數以萬計的巨獸同時的咆哮。
這是戰鼓,他的老友與他有着相似的看法,他們尊重這個敵人,願意爲他敲響雷鼓,并非曾經的勝利者對敗者“餘孽”的追殺,而是過去那段殘酷戰争的延續。
九州之戰從未終止。
那麽,你該如何應敵呢?胧牧向那位龍君投以視線。
淡淡的星光照亮龍君的面孔,在胧牧漫長生命的認知中,這也是張稱的上美好的臉。隻是下一刻,龍鱗攀升,龍瞳熠熠,金色的火焰随着龍君的呼吸燃起,他的氣勢竟然壓倒了可汗們的咆哮,哪怕他從未說過一句話。
金色的火焰中,古老原始的律令文字如煅紅的鋼鐵般浮現。
龍君握住了律令,于是這一戰從這一刻便結束。
退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