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界半空,一條絢爛無比的道路從穹頂星宇緩緩鋪下,世間諸靈無不羨慕。
這是古家之祖牽引整個道統飛升星空。
于無比慘烈大戰中幸存下來的祖,可能相較于百祖中的佼佼者而言沒有多強大,但絕對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此刻,正是古家之祖得知善界如今有十載光陰可以開啓星空門,向宇宙深處橫渡,于是果斷下令,趁古之惡聖被鎮封在封印中舉教搬遷星空。
惡聖之殘暴聞所未聞,善之律法将此界保護的太好,亦讓這些祖們面對宇宙真面目的殘酷時宛若羔羊。古家之祖在這場大戰中接觸了無數被惡之律法同化淪爲律法奴仆的生靈,這些生靈中有的遠比他要恐怖。古家之祖畏懼這股力量,同時對這股力量敬而遠之。
那籠罩整個善界的願力海洋,還有那集聚所有逝去生靈願力的暴雨他都無心猜忌究竟發生何事。
他隻想遠離,要個安定。
有許多生靈和他一樣的想法,但真一的存在終究太久遠了,遠離世間,諸靈不可聞。所以哪怕他們想,也無力做到,去接觸那等星路。何況,古家地界距離善界的中心十分遙遠,戰火雖然波及,但終究沒有古家之祖無法抵抗的存在出現在這裏。
“起地——飛升!”絢爛星光下,古家之祖低喝。
一座本我之像在他身後重疊,法相起落,一個呼吸的時間,古家之祖從常人大小變爲與山嶽等高。巨人合掌,引動古家之地各處的道統旁系,座中神像儲備的願力,一條滔滔大河環繞古家的地界,最後收攏,便可見一座輝煌道宮坐落在願力大河之上,從大地上分離,奔向星路。
道統修士沐浴神輝,無不高呼祖名,感激涕零。
此戰之後,他們死了無數同袍,親眼目睹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戰局。他們拼盡全力也沒有守住自己一方安甯的資格。這場聖戰中心的每一次交鋒,每一次靈力潮汐,都破碎了無數生靈的家園與未來。所幸,他們的祖沒有死在戰争中,活了下來,并将爲他們帶來一個嶄新的未來。
“轟隆隆——!轟隆隆——!”大地顫動,門中子弟看着自己腳踏的宮阙在不斷升高,肌膚的每一處都在雀躍。
可下一刻,天空陡然暗淡下來,一道驚雷平地而起,黑色的火焰從天之一角燃燒,頃刻蔓延至整個大地,在諸靈無比驚駭的目光下彙聚成一個手持亡鐮的瘦長人形。
他從黑炎的環繞下起身,臉上沒有五官,但随着他頭顱的晃動,大地上的所有生靈都感覺自己被注視了。
灼熱氣浪拍打面龐。
道統弟子張開嘴,想奮力大喊,可話語卡在喉嚨裏,漆黑的火焰将他焚盡。
惡聖!
古家之祖身形震蕩,在那股氣息下,他竟然連法相都難以維系。
瘦長人形揮動亡鐮,整個大陸從前端破開,崩裂,被撕成兩半。
同樣被撕成兩半的還有古家之祖。
在亡鐮落下的瞬間,他的臉上出現一道血線,随後身體垮塌,法相崩碎,正在緩緩飛向星空的道統墜落大地開裂後形成的無底深淵中,埋葬了無數道統弟子的哀嚎呼喚。
古家之祖死亡後不久。
“嘭——!”星路消失,取而代之的一道沖天光柱。
願力遊蕩在空中,在停留片刻後似乎是感應到什麽,朝着某一個方向流去。瘦長人形盯着那道光柱,将亡鐮扛在肩膀上,踏上了願力金光的表面,順着願力長河前進。
…………
萬千願力彙聚的中心,層層天穹遍布金光,古老頌唱回蕩。
善聖站在囚籠山嶽的頂端,目睹一頭赤龍盤踞在天穹中,火焰雷霆交織,奏響一首沉重的交響樂。
古樹生長,枝葉仿佛與天空融爲一體,倒挂的玉牌們閃爍光芒,如同晝夜交替時還未完全隐去的繁星。
三座神像沉眠在樹下,一者金甲威武橫箫懸劍,一者瑩藍安甯閉目千手,還有一者,也是唯一半具身軀被樹下河川沒過的神像,呈現灰白色,背負黑色日輪,腳踏諸惡鬼怪。
再往外,以那條銀白色的河川爲界限,四座淡金色的、無面的巨像沉睡着。
還有願力在往這裏奔來,第八座無面之像在成型。
天穹之上的赤龍睜眼,打量着那具正在成型的第八像,伸出利爪,随手抓住一道霹靂扔下,擊碎了那還未成型的第八像。
“足夠了。”他道。
與此同時,赤龍遊動,魁梧的身軀在穹頂時隐時現,大地上諸靈擡頭,宛若看見一座綿延不絕的赤色山脈橫亘整個天空。
飨食衆仙相不再收納,失去流向的願力消散在空中,在赤龍的呼吸下化作細雨融入破碎幹裂的大地。
隻有一道願力長河沒有消失,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古樹生長的地方奔來。
赤龍巋然不動。
于地平線處一聲爆鳴,一條遍布赤鱗的手臂拍下,掐斷願力長河。
長河上的瘦長人形被打落,又迅速地繞過了這仿若通天鐵柱般的臂膀,可下一刻,他的表情變了,又一條同樣的手臂對着他拍下,隻是投下的陰影便籠罩他身下那座荒涼大陸。
“轟——!”海水激蕩,浪潮滔天,猙獰巨爪的那一擊直接将大陸拍沉!
惡聖皺眉,回首。
那條手臂隻有爪的部分被海水覆蓋,如此就可想象這條臂膀的龐大了。
惡聖不禁想起善惡界彌漫時間迷霧的時候,龍的影子在迷霧中狂舞,哪怕他在宇宙深處也能判斷那定是一頭鱗類龍王,他将另一位九天的威脅解決,又不知何種原因消散離去,沒有徹底将羨天殺死。
這是除了大荒祖神出現以外,最令他感到疑惑的事情。
因爲他根本不知道這頭龍是哪一邊的,又抱着何種目的來到此界。
那這……惡聖細細觀察那從天而降地巨大手臂,手臂表面布滿紅銅般的厚大鱗片,從氣息來看同樣屬于鱗類真龍。
是那頭十類之王?惡聖在這一瞬間想到這個可能。這個想法隻在腦海中停留了一刹便被抹去,十類之王不會需要善引動的願力。
疑慮剛剛升起,再度有陰影籠罩惡聖。
第三條落下,震碎鏡海之淵,第四條落下,險些将惡聖拍中,落入一處大域的邊界,崩斷了這座大域的半邊疆土。惡聖不想嘗試接下這打擊會如何,他隻是攜帶出一部分意識和一簇微弱的火苗,沒有火源,燃燒一點便少一點。可這般恐怕的破壞仍未結束,緊接着,第五條,第六條,第七條,直至……第八條墜下,截斷惡聖前進的路,逼得他終是提起亡鐮,劃開衆生惡念!
破開一切,于是惡聖得以看清天穹上宛若石雕壁畫的龍。
龍俯視着他,對他裂開一個笑。
“看來你是真的沒有辦法脫離封印半步啊,惡律。”
惡聖竟然感覺自己這股意識在對方的視線下戰栗。
亡鐮燃燒起黑炎,瘦長人形被萬鬼托起,殺上天穹之頂。
金鳴之聲真正作響,龍遊而出,持劍,黃昏的色彩在他離開的位置綻放。
此刻,當善界諸靈看向天際,便會發現天際被分成了兩個部分,龍的影子鑲嵌在的天空的倒映下,肆虐狂舞。
黑色的部分肉眼可見地縮小,縮小,直至不可見。
…………
流星墜地,惡聖被巨力裹挾着,一路下降,最後撞入山嶽中。
金色的火散去。
一個人影踩着他的胸膛,厚重的八方古劍直指惡聖咽喉。
惡聖盯着那張陌生的臉。
“善至少把此界往後八千萬年的時光托付在了你身上!”
“這和你無關。”對方漠然。
“也是我的界域!”
“那便引入虎狼,丢失善之律法?”
“善之律法本不該被任何人奪走!”惡聖低吼,“哪怕我違背真名誓約,我也要将善之律法留在此界!”
“那你做到了麽?”
怒獅般的惡聖突然沒了聲音,平靜下來。
“天央、大荒,善之律法從此界剝離,沒有機會了。”他說道。
“律道約法,涉足塵世者即背棄法約,但律道與律道之間的聖戰可以不在塵世中展開……”惡聖将後腦勺抵在地面上,“哪怕我能闖入大荒,去奪回善之律法,那麽便意味着我向大荒的律道宣戰,呵……呵呵……哈哈哈哈!宣戰?古往今來,隻有天圓地方能戰勝天圓地方!一個歸源便能壓死整個宇宙的生靈,搭上整個幽冥之門中的鬼魂都不夠!”
“咎由自取。”李熄安冷冷地說。
“是啊,咎由自取,但我便一直讓善律統治善界不做掙紮麽?讓諸靈失去惡的念頭,維系着表面的安甯和諧,可你曾知曉,和平安甯的表面穢物滋生,隻等一個時間爆發來吞沒萬物,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聖者?這便是所謂的‘善’?可笑!可笑!”惡聖再度掙紮起來,李熄安身後的龍尾去抽了一巴掌,惡聖愣住了,呆滞原地。
許久,他歎了口氣:“你見過我的本體吧?”
“自然。”
“黑色的幽冥之火下,是無窮無盡的穢物絮羽,蒼白物質甚至凝聚成堅硬地殼,一步一步封鎖我的核心。”惡聖凝視李熄安的雙眼。
“穢物來自善惡界本身,善律下人心的惡念得不到釋放,隻有堆積在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心靈深處。我掀起聖戰,讓關在籠中的惡念欲望爆發,同時,那些沉澱下來的穢物跟随惡之律法攀上我的身軀。”
“所以,此界必須善惡循環,惡之律法的缺失會導緻你如今看到的一切,善之律法的失去可能會更糟糕,當然,這個糟糕對我來說無所謂,糟糕透頂的極惡之所是我的所求,但如果污穢入侵,善惡便都成了笑話,我沒法安然接受。”
“我沒有能力去奪會善之律法。”
“善集聚這場聖戰遺留的所有願力傾倒向你,是拜托了你麽?”惡緩緩說道,“若是我,我會和你下一筆交易,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隻有善才會請求托拜。”
惡聖言語間充斥着對善聖的不屑。
“如何?”惡聖突然笑起來。
“什麽?”
“我們來一筆交易,你帶回善之律法交給我。”
李熄安眯起眼睛,這讓他能掩蓋住部分看蠢貨的神情。
“令我無法拒絕的條件,以你這副模樣?”
“這個條件的籌碼是……我的面具。”瘦長人形平靜地說道,“惡面,宇宙中所有持有我律令的生靈都在這場戰争中折損,律令全部歸于惡面中,這是塵世允許存在的律法力量,你将具備呼喚律法軍團的偉力!”
…………
山嶽中,李熄安走向那道深淵。
飨食衆仙相已經散去,彙聚在此地濃郁至極的願力被他驅走,風雲變化之間,蔓延整個善界。也許是他容納了太多善界願力的緣故,此刻的李熄安掌控善界的雲雨分外輕松,很快,便有一場大雨席卷塵世。
雨幕模糊了很多人和事,景和物。
“要離開了?”深淵邊緣,白色的人影伫立在那,沖李熄安笑了笑。
“現在的惡拿你沒有辦法,頂多說點他認爲的狠話。”
“你們之間的關系……很好?”李熄安終于發現之前他聽到善惡雙聖互相埋怨的違和感在哪裏。
善聖與惡聖之間比起死敵,更像老友。
白色人影愣住片刻,“稱不上,但十數個紀元下來,曾經與我們同行的生靈都死去了,沒人能留下。隻有律法能不斷的維系下去。換而言之,在我封印惡之前的漫長時光,一個閉目與睜眼,就是塵世大地的物是人非,隻有我和他不變,好像能永遠的伫立下去。”
“可紀元的沖刷也太過悠久了,久到聖也會變。”
“善惡律法在此界誕生,也一直由此界的生靈成就,倒是止步在了這裏。”
“又和你多說了許多。”人影搖頭,“離開這吧,想來這個地方帶給你的感覺并不美妙。”
“我還需要去一個地方。”
“哪裏?我便不遠送了。”
“去看看吧。”李熄安說,“畢竟是最後一面了。”
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