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獨特而晦澀的氣息聚集在一起,便是勾朔界向他傳述的話語。
這個世界在向他詢問。
勾朔滿懷期待地問他:“星彩,你是什麽顔色?”
星彩。
世界對“星彩”這一族群滿懷期許,李熄安無法具體判斷出其中蘊含的情緒,這既像久遠未曾相逢的故人,又仿若孩子隔了許多年,再度見到自己的至親。難怪,李熄安想到,難怪勾朔中的祖知曉星彩的存在。
星彩的古老與罕見程度甚至勝過化星魚龍,勾朔臨近天央,但也隻是臨近而已,誕生于勾朔的祖無從得知很多隐秘,可他們偏偏知道星彩,能涉及到至尊的族群。因爲世界将星彩記下,等待星彩的再度來臨。
面對勾朔的期許,李熄安無從回應。
他不是星彩。
充其量,是個披着皮的域外來客,雖然按照蘇月鄰的說法,他披的是星彩的至尊皮,對比其他的星彩,他稱得上純血親王,走到外面,是要被人用八擡大轎擡着的,路都不用自己走。誰要找他麻煩,那就是宇宙裏要放煙花。沒人會懷疑他的身份,隻要他不蠢到掀開這層星紗展露龍的姿态,他的外表與氣息,乃至于權能,都無懈可擊。
“星彩,你爲何沉默?”風遲疑了片刻,繼續追問。
“不信任我麽?”
“你可以信任我啊,甚至,你大可探知于地下,翻查其本源,閱覽其過去,爲何……要對我保持沉默呢?”風此刻不是期許了,李熄安聽出了悲傷。
他站在飨食衆仙相的樹梢上,遙望勾朔的大地。
緩緩的,李熄安說道:“虹蘇醒過了。”
話音落畢的瞬間,風止息靜默。
再下一瞬間,風的流動紊亂而瘋狂。
“你說……虹?你說出的是……那個名字吧?我沒有聽錯吧?”大地的生靈們感受到了顫動感,世界似乎搖晃了一下,可短短的瞬息過的太快,對大多數生靈而言仿若錯覺。
可李熄安看的真切。
勾朔界真的晃動了,大海上掀起波濤狂瀾,山脈密林有鳥雀驚起。
李熄安輕輕敲動一枚刻着“敖廣”的玉牌,恍惚間一陣龍吟起伏大地海洋之上,伫立在世界中央的古樹将光芒照耀至那裏,紊亂瘋狂停息下來。波濤,風暴,被一頭虛幻的龍影扶平。
“你需要安定。”李熄安沉聲說。
“你一絲一毫波動,都容易帶給大地上的生靈毀滅性的災厄。”
經過短暫的沉默,風再次流動起來,李熄安說出的消息太過震撼,讓它直接忽略掉了自己詢問李熄安的問題,比起那位原初的蘇醒,一位經過自己世界星彩的顔色根本不算什麽,不是嗎?
勾朔很興奮,但它無法探知黑暗下李熄安的面孔。
李熄安此刻的面容有些可怖,他的眼瞳深處,璀璨的金色渲染出面龐陰影,其中蓮花狀的符文脈絡,表情神态幾乎處于凝固,直勾勾地盯着某個地方,無神而猙獰。
李熄安在動用宙法。
無數來自不同時間點的線索與畫面在他眼中拼湊,這些畫面都與一個生靈有關——虹之星彩。
他要在這些線索和畫面中編織出一個謊言,足以騙過時間。而能欺騙時間的謊言,自然能騙過所有人,包括眼前這個世界,以及他将來必将去往的天央。
勾朔将本源敞開了,李熄安能輕而易舉地窺探到這個世界的過去,這些過去的曆史片段能幫助李熄安彌補些許漏洞。
比如,并非至尊的星彩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姿态,保持尊貴與神秘的純血後裔又該具備怎樣的權能和力量。
勾朔将星彩途經的曾經銘刻的太過清晰了,清晰到仿佛李熄安親眼所見。
李熄安合上眼睛。
再度睜開時,蓮花的脈絡消失不見,然後他看向勾朔大地:“虹蘇醒的那一刻,宇宙中無數星辰将自己點燃,群星炸裂的火光織成虹喜愛的樂曲,同時,這動靜喚醒了我。”
“多少年?”李熄安的語氣帶着一絲迷惘,他好像不适應歲月奔流不息,被時代抛棄在身後的老人。
“我在尋找祂,祂能爲我解惑。”
李熄安的語氣一頓,目光注視那無形的風,“你不行。”
“你隻是我們的追随者,無力爲我解答疑惑。你太年輕了,未曾見證過去宇宙萬千曆史中最慘烈最可怕的戰争。”
“群星承載的有關我們的記憶大都随着那場絢爛美麗的樂章消失了,虹也是,我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但我有過聽聞,天央中的一位聖人前往了那裏,于是我踏上了這條星路,去往天央。”
風在李熄安周圍盤旋,盤旋着,呼嘯的風聲宛若歎息一般。
“你卻将我拖拽下來。”李熄安平靜地陳述,語氣聽不出喜怒。
呼嘯聲寂靜,風駐足,愣在原地。
“現在,你該用什麽平息我的怒火?而這樣的你,還妄圖得知我的名?”
飨食衆仙相轟鳴,玉牌彼此碰撞,清脆的敲擊聲若浪潮起伏于這個世界上,其中蘊含着一位古老者的怒火,要将這個世界淹沒。
望着被罵得無言以對的勾朔,李熄安像是能聽到蘇月鄰的拍手稱快,好像她人就站在旁邊大笑過瘾一樣。這是蘇月鄰最喜歡的勾當。在隐秘時代,赤龍曾經對此表示不屑,昏劍足夠鋒利,龍軀足夠健壯,他足夠強大,何須與敵人勾心鬥角?沒想到悄無聲息間,他竟然也學了個一知半解。
如果蘇月鄰真的在身旁,笑的恐怕不是被唬住的勾朔,笑的是李熄安。
說沒想到你個頭角峥嵘的龍類還玩心機去了?
想到這一幕,李熄安忍不住失笑了一下。
看向仍然驚懼的勾朔,他開口道:“我不會怪罪于無知。”
“可你需要彌補你的過錯,告訴我……”
李熄安伸出手,将手心處的水晶吊墜攤開,其中影射出群星的斑斓。
一條路。
一個指引。
“它将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