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風雪中,兩者對峙。
青色雷光閃爍,而遠方,是聳立的巨大神像,散發着熒光的魚群遊弋在它身畔,嘶鳴着,它們甚至在吃掉揚起的雪塵。
青焰低吼,濃郁的電漿幾乎成爲液體從她身軀上留下,将鑽進她體内的詭異小魚殺死,順着傷口的血排出。
這些東西她似乎見過,在南燭身上,可南燭身畔的魚群遠遠沒有這麽強大,她此刻面對的魚群仿佛能吃掉萬物,不把任何生命放在眼裏,所有的一切無論生死皆爲食糧。
老人平靜地坐在木舟前方,低着頭,鬥笠将他的臉頰遮掩。
他漫不經心。
“孩子,讓開吧,食餌不缺你一個,魚群也吃飽了,何苦枉送性命?”
青焰低聲咆哮,終是将體内的小魚全部殺死,她吐出血沫,利齒間盡是鮮紅的血,這些魚類不僅吞吃她的血肉,更吞吃她的靈氣脈絡,這讓青焰的靈氣運行變得阻塞起來,不單單是血肉上的損傷,這很緻命,至少,對于此刻的青焰而言用這副模樣對付一位祖,太危險了。
西紮也是這樣死掉的麽?青焰莫名想着。
西紮和她太像了,以至于她會聯想面對這種情況若是西紮會怎樣處理。
大概是咆哮着撲上去,他的伥鬼們也會一擁而上。按照西紮的話來講,大家都帶了小弟,誰也不怕誰。可西紮輸了,白面鳥們帶回西紮死亡的消息,青焰甚至不知道這混賬家夥是怎麽死的。
突然,青焰回憶起一件忽略掉的事情。
承冕君王承接天地的原始力量,具備來自天地的古老權柄,象征自然間的某種事物。南燭的五行,通明座的火山,西紮的權柄……是什麽?那些鋪天蓋地伥鬼?不,她也具備這種神通,大概虎類崛起到一定程度都會擁有這樣的力量。那麽,西紮究竟象征着什麽?
雪原?冰川?還是殺戮?
青焰來不及思考這些了,那可怕的嘶鳴聲再度響,那座神像隻是低頭俯瞰,沒有絲毫動作,魚群們撲上來,所過之處,風和雪都消失殆盡,被吞入腹中,于是它們的身影便分外清晰,宛若天空上流動的銀河。
化星魚龍。
它們在更古老的時代本就是星辰!
無比絢爛而美麗的色彩,帶來卻是令人膽寒的死亡。詭異的嘶鳴聲回蕩着,青焰咆哮,蒼青雷光與天上的流動銀河碰撞,不斷有魚類的焦黑的屍體墜落,可更多的魚龍們突破了雷獄,它們遊向青焰,張開嘴,哪怕先前不久吞吃了一位承冕生靈,它們也依舊饑餓。
老人說的飽腹不過是讓青焰退走,他不想再浪費魚群。
化星魚龍這種生物怎麽可能吃飽,在成爲星辰之前,它們的饑餓貫穿始終!
在第一條魚龍即将觸及青焰的前一刻,一條漆黑的手臂握住了化星魚龍細長的身體,手掌合攏,伴随着清脆的碎裂聲,那條手臂将那條化星魚龍捏成了碎片。
不止是一幕。
魚群突破了雷獄,可未曾突破青焰的力量。她還有那片戰場,還有任她驅使的亡魂!
亡魂們從青焰流動的黑色斑紋上爬出,伴着陣陣血腥味,它們發出凄厲的吼叫,正如西紮說的,大夥手底下都有家夥,誰怕誰?
“吼——!”青焰虎掌砸地,黑色的戰場鋪展開來。
木舟上的老人用手将鬥笠掀起一個弧度,恰好露出那隻明亮的蔚藍色眼睛,他的面頰如此老邁松弛,可卻擁有比大海還蔚藍瑰麗的眼睛。
“如此相似麽?”他道。
可那頭比其更強大的虎都輸了,她又能怎樣呢?
銀河流轉,風雪止息,這片雪原深處大概從未有過如此澄澈空明的天,魚群們吞噬了周圍的一切,包括雲彩,它們甚至連大地都吞吃了,老人木舟所在的那條河流真的流淌在了天上。
謝苗抱着皇女,擡頭看看向前方,漆黑的戰場和鬼魂鑄成防線,前方是炸開的絢爛虹光,那些光芒是魚群破碎的鱗片。面對吞吃掉娜恩塔的詭異魚群,蒼白巨虎竟然占據了優勢。
“咚——!”有人敲擊着,像木闆輕輕扣在竹筒中發出的輕吟。
謝苗呆滞住了,他看見萬裏無雲的天空亮起火光。
下雨了。
星雨。
哪怕隻是一個行走現世的軀殼都能如此随意地呼喚星空麽?謝苗下意識抱緊皇女,緩緩後退,老人說的話沒錯,他是幽冥行走,可本質上,他是個被選中的人類,幽冥行走不過是給予他溝通幽冥的一個身份,世界上還有很多與他相似的人,他們都被選中,爲那位鬼門關下的存在充當耳目。
他在顫抖。
在害怕。
沒人能面對這種景象不感到驚懼,火光點亮天空,一個念頭而已,群星下墜。
可蔚藍的天空突然暗沉下來,像有人爲世界拉上夜幕。
銀色的光芒潑灑大地,謝苗在地上瞥見自己的影子,天陡然黑暗,此刻,光源就在他身後。他緩緩轉過頭,面頰被照亮了。
一輪銀色圓月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碩大無邊的銀色磨盤上印刻着狼群。
風從月亮的方向湧來,帶來不屬于雪原的青草芳香。
…………
大陸廢墟,巨大無比的地陸闆塊插進海床,一端高翹起,表面的土壤逐漸脫離,滑落進海水中。
那裏本是一片汪洋。
這隻是其中一塊而已,還有更加龐大的地陸塊墜落進海洋深處,像巨人卧倒在了海面上,水霧蒸騰着,迷霧籠罩。
大明王利用僅存的靈氣看清廢墟中心站立的生靈。
仍然是那個男人。
手中握着劍,腰杆挺得筆直,白色長袍在海風中輕舞。他的身上甚至連血迹都沒有,白衣不染塵埃,反而随着風落下雪一般的痕迹。帶着微光的雪很快消融在廢墟和迷霧中,男人爲垂着頭,沉默着,散發的威嚴比那尊高大無邊的法相更像神祇。
“一片混亂之土,一副赤龍圖錄,一位我未曾見過的昆侖長生者。”
“還有現在,一切破滅後,一頭……蛟龍。”男人擡起眼眸,看向前方,迷霧裏,兩盞金燭安靜地燃燒,俯瞰着他。霧氣在流動,因爲有一頭龐然大物帶起了風。能看見蜿蜒無邊的影子盤旋,鱗片間彼此摩擦出轟鳴巨響,甚至蓋過了海潮。
他看向手中的劍。
此劍即此身。
拔出這把劍意味着他的九州之行到此爲止,用不了多久他這副身軀就将凋零在現世。
那個長生者很強大,至少,在純陽孚佑的記憶裏從未出現如此強大的長生者,哪怕是昆侖的大神官也不具備這種力量,對方的詭異程度甚至高于他見過的律道聖者。
若是單純按照這具現世化身的力量,他應該消失在那片混亂之土。但混亂之土,不居于九州,拔劍後,他在那裏完全跨界了。九像的偉力徹底綻放,撕裂天宇。
可這樣,也不過是等待那副赤龍圖錄燃燒殆盡,一切回歸正常。
他拿那個長生者并無辦法。
對方逼他拔劍,他隻能拔劍。
那麽,現在呢?
純陽孚佑看向霧氣中燃燒的金色燭火,手臂微微擡起,劍鋒離地。
“哪怕消失,也還有些許時間,你活的下來麽,蛟龍?”
明天課設答辯,諸位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