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的一角,蝼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
“這小子怎麽和你怎麽像?你故人的後代,别是那個故人其實是你情人吧?看不出來啊,伱在這裏還有老情人。”
李熄安凝視那個方向,大火破開,走出那名年輕人的方向,暗金色眼瞳倒映在他眼中,像重影。
“李成器。”
“什麽?”蝼一愣。
“那個年輕人的名字,李成器。”李熄安說道。在太行宮維系出的幻夢中,他從未問過那個女子名字,也不知曉那具身體的名字。竟然姓李麽?巧合?但世上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就連他自己,也是稱呼自己爲“南燭”。
“你的意思是,這小子竟然沒跟着你姓?”
“我說過了,故人的後代,和我并沒有關系。那對金瞳……”李熄安停頓了一下,也許是有關系的,在那具身體中,有片蓮花花瓣。
“太行宮你還記得麽?我抵達了那裏的核心處,所經曆的考驗便與這個世界有關。”他決定暫時放下這個話題,向蝼談及有關太行宮中發生的事,這沒什麽可隐瞞的。除了那片花瓣,隻需要将這些變化歸結于太行宮的神異便好。
李熄安信任蝼,但蝼若是知道花瓣的存在絕對沒有好處,甚至會招來禍端。
“太行宮這麽厲害?”蝼聽的啧啧稱奇。“也就是說太行宮将你的意識送回過去的這個世界,阻止了一位祖。而這個小子就是你當初意識降臨那具身體留下的後代,這個意思?”
李熄安點頭。
“那這對金瞳是怎麽回事?除你之外,金色眼瞳的人或者妖我并非沒有見過,但與你給我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倒是這小子,眼中有你幾分神韻,像個天神。”
“我在你眼中原來像個天神麽?”
“單指那對眼睛。”蝼聳肩。
“你打算怎麽處理那個小子?”
“明知故問。”李熄安回答,“我不相信你看不出這年輕人身上帶着一股很奇妙的氣,一個靈氣将盡的世界,出現這樣一個人意味着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在很多書籍故事中,這樣的人一般叫主角。”
“這個世界将有大難。”李熄安輕聲說道,“正巧,他是我那名故人的後代,幫襯一下也無所謂,和我們要做的事情并不沖突。他的先祖是彌羅山的門人,在我走後,她必将成爲彌羅山之主,而我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彌羅山。”
“他應該怎樣稱呼你呢?”蝼突然想到。
“随他。”
“但我不會告訴他,我們來自哪裏,終究是過客,對他的祖先而言是這樣,對他而言同樣如此。”
…………
“啊!”慘叫聲凄厲,響徹林間。
牛瘸子被李成器按着,他的腦袋正被烈火生生炙烤。
所有的村民都離得很遠,惶恐不安地看着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火焰圍成圈,他們無處可逃,隻能在恢複行動後盡量離李成器遠一些。
看着此刻被活生生灼燒的牛瘸子,村民們心中不寒而栗。
李成器嘴角挂着一抹溫和的笑,在大火的映襯下潑灑出陰影,非人般的金色眼瞳中滾動熔岩。
“饒了我吧李成器!我這也是爲了大家好啊,你想萬一你真的是妖怪,大夥不就危險了嗎?”牛瘸子哀嚎,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自己身上套一層大義的皮,李成器不會違背大義殺了他的,就像他現在都沒有對村裏人下手一樣。隻要他能說服對方,他想自己也能活命。
牛瘸子不停地嚎哭,但這次和之前不一樣,沒有令李成器惡心的口水眼淚流到他手中,因爲這些東西剛出現就被烈火蒸幹,留下幾道痕迹在牛瘸子扭曲的臉上。
也許是因爲牛瘸子說的有道理,也許是因爲村民們也想如何着如何離開這詭異的地方,遠離此刻詭異的李成器。
他們彼此對視,終于走出了一個人來。
跟過來的村民中有村裏出名的心善人,顔婆婆,村裏人中很多都受過她的恩惠,在村子裏自然德高望重。
也許顔婆婆勸一勸,牛瘸子怎麽樣無所謂,但他們得沒事不是麽?村民們想着,畢竟他們并沒有對李成器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不過是被這事情裹挾着前進。最開始說李成器是妖怪的不正是牛瘸子麽?他們之間有些恩怨,解決了這件事就差不多結束了。
“成器啊……”顔婆婆喊到。
老人站在村民和大火之間,恰好,李成器按住牛瘸子投出來的影子在這名老人腳下。
“怎麽了,婆婆?”李成器回頭,微笑。原本哀嚎的牛瘸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想往顔婆婆那邊撲過去,但他的腦袋上傳來一股巨力,幾乎要硬生生将他的腦袋給按碎!
牛瘸子不敢動了,燒焦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來。
失去面容神經的他連哭都做不到,扯着嗓子,隻能吐出些單薄無力的字來。
“你看,牛瘸子他也不是有意的,他确實是爲了村子好。你看你生活在村子裏的這段時間大家待你如何?有時候,爲了大家考量,難免産生些誤會。”似乎是李成器的沉默吓到了顔婆婆,她轉而說道:“成器你看這樣成不,你和牛瘸子間的恩怨大家都不說什麽,但這個時候村裏的其他人該擔心了,放大夥回去吧!”
“我不是妖怪麽?妖怪,會放人離開?”李成器看上去很疑惑。
“成器!别開玩笑了啊!”顔婆婆一驚,“你看再這樣下去,鬧得大家都不好看不是?牛瘸子和你是私人恩怨,但大夥和你沒有啊,沒必要這樣爲難大家。”
牛瘸子瘋狂掙紮,他意識到自己唯一的希望可能消失了。
村子裏的人根本不會幫他,隻會将自己挑明出去,置身事外。
“啊啊啊啊!”牛瘸子昂首嘶吼,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像破了洞的通風管道。
李成器擡腳,将牛瘸子的兩腿全部踹斷,他的身體在李成器手中像個破布娃娃。
“我和婆婆在講話,别亂動。”他的話語聽上去仍然和平時沒有區别,但越發這樣,人們越發懼怕。
因爲憤怒的人,隻需要平息憤怒就好。
現在看上去和平時相差無幾,像根本什麽都發生過的人施暴,完全是未知。
顔婆婆顯然也吓了一跳。
“的确,這是我和牛瘸子的私人恩怨。”李成器說道,衆人一喜,“可如果真的是我和牛瘸子的私人恩怨,你們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如果是私人恩怨,爲什麽不是他在籠子裏,而是我呢?啊,我知道了,因爲你們擔心小梅賣不出一個好價錢。畢竟,比起小梅險些被個瘸子玷污,還不如相信我是個妖怪,還好騙騙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衆人面色難看。
“混賬東西!你說小梅什麽?啊!”一個男人吼道,他從人群中走出來,是小梅的父親。
也是……差點将李成器踹死的人。
同樣的,幾個壯漢走出來。
對,就是這樣,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裝聾作啞,牽扯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對他人揮拳,讓他人閉嘴,無論對錯。李成器心中笑道,面上也是同樣的笑,但這笑容落在男人眼中格外諷刺。
對方似乎剝離了他作爲的父親的外皮,徒留一個血淋淋的賣女求榮之人。
有人竟然掏出了砍刀。
山中多有野獸,砍刀防身,刀身雪白,倒映寒光。
他們畏懼李成器此時的詭異,可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他們對這個一直生活在村子裏的年輕人太熟悉了,熟悉到畏懼感都消退。走出來的幾名壯漢中其實都清楚李成器不是妖,不過是這個時候的村子需要個死人。
幾個壯漢靠過來,顔婆婆失色,回頭讓大家冷靜。
于是李成器就這樣看着他們一唱一和。
什麽錯不在李成器,錯的其實是我們,我們不該再這樣對他,放下刀。再什麽李成器侮辱了小梅,我咽不下這口氣。言語間似乎将他視作了一個即将被砍刀砍死的可憐人。
是啊,可憐人。
我确實是個可憐人。
李成器的身影消失了,鉗制住牛瘸子的力量消失,他在向地上倒去。可就在牛瘸子即将砸倒在地的瞬間,那股力量再度出現。好像這一刻,所有聲音都消失了。牛瘸子愣愣地看向旁邊,不,應該說是前方。先前站立着小梅父親和幾個壯漢的位置,失去頭顱的身軀重重倒下。
“啊!”顔婆婆尖叫。
李成器手中提着幾顆頭顱,抓着這些頭顱散開的頭發,血還在往下滴落。
“顔婆婆您繼續,還有呢?雖然我侮辱了小梅,但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對我了。要對我好,嗯,對我好。”他說。“活活燒死?”
李成器扔下那幾顆頭顱,拖着牛瘸子緩緩走到顔婆婆身前。
“您跟過來,不就是因爲您心善麽?看着我這個妖被燒死,給自己積德。記得之前,你把劉氏的女兒淹死在河裏,也叫積德,劉氏是您的兒媳吧?淹死孫女,讓她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積善。”李成器點頭。
“你……”顔婆婆瞪大眼睛,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錯愕。
“我怎麽知道的?”李成器眯起那對金色眼瞳,一朵蓮花在其中若隐若現,“是啊,我是怎麽知道的,那天你做足了準備,應該沒人會發現才對。但村裏不是常常流傳着這樣一句話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善事,大善事,我也這樣覺得。”
顔婆婆隻好賠笑。
“那我将你扔進火裏燒死,是不是也是積德?”李成器說。
“額啊……”下一刻,李成器扼住了顔婆婆的喉嚨,随手将其扔進了後方的大火中,沒有呼喊求救,因爲在扔出去的瞬間,顔婆婆的喉嚨就被擰斷了。
“這樣我也算是做了善事的人了。”他感慨。
“對了。”他看向身旁的牛瘸子,“我知道你很厭惡那種憐憫又慶幸的眼神,想要翻身,别驚訝,咱們是鄰居。”
李成器将牛瘸子提到與自己登高的位置。
衆人的呼吸已經小心到了極點,哪怕他們身體發顫,即将倒地都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他們認識的李成器,這就是一頭可怖的妖魔!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是唯一沒有用那種眼神看你的人?其實你沒想過,大抵上所有人都在你眼中一個樣子。你厭惡完好的人,因爲你殘缺,可你又認爲你比一些殘缺之人高出一等,因爲你隻是瘸了一條腿,沒有别的大礙。”
“什麽?”李成器俯身,牛瘸子的嘴唇開合,想說些什麽。
“饒……饒了我……”
“饒了你?”李成器一愣,“我又沒對你做什麽。”
“饒了我……小梅是我想玷污的……你不是妖怪,你不是妖怪……”牛瘸子重複。
“不,我是妖怪。”李成器平靜地否認,“你們沒有猜錯,我是妖怪,被關進籠子裏的怎可能是人呢?他當然是妖怪。”
牛瘸子眼中最後一抹色彩消失了。
他知道……大難将至。
他殘缺卻仍然能生活的好,得益于他的腦子,他可以很清晰地想明白一些事,比如現在。
李成器是妖麽?不是,絕對不是。但現在的李成器,絕對是比妖魔還要可怕的東西。人心是一種很好把控的事物,他用一個村子的人心,鑄就了一個人心中的妖魔。
李成器扔下牛瘸子,普通人受到這種折磨存活不了多久,此前也許是有希望,有那麽一絲期盼。現在萬物皆滅,人的死亡便如此簡單的到來。
他踏出一步,衆人後退三步,直到身後便是火海,退無可退。
“天神!您是天神!”半仙呼喊着爬到李成器腳下。卻被李成器一腳踹飛了頭顱,濺血如泉。
“大膽,我是妖!”李成器正色道。
“妖王大人!”聽到這句話,衆人紛紛拜服而下,比之前拜“天神”還要用心莊重。
一排排的村民,頭都不敢擡起,大火燃燒,狂舞如龍。
“中聽。”李成器點頭,他看向拜倒的衆人。
“那麽,妖王吃點人,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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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