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眼看他,看見了劉肇一直藏在眼底的淚水和他額頭上的傷口,頓了頓又輕聲說:“記好了,我是你母妃,不是你母親。所以,我要的是你能給我帶來的榮耀,而并非是你這個兒子。”
這是劉肇很清楚的事情。
因爲像他這種不入流的兒子,在這朱門紅牆裏,實在是太多太多,不過這史書曆史上從來不會記載皇上不希望記載上去的東西,所以這許許多多的秘密終究會淹沒在這曆史的長河裏。
無人知道也無人問津。
在這後宮裏,女人沒了恩寵,就像小草沒了太陽,小鳥沒了翅膀。窦皇後不喜争不喜鬥,但她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前朝有一半人馬歸她所用,所以她即使不受寵,即便是沒有一個子嗣,卻依舊能在這三千佳麗中穩坐皇後的這位子,經年不移。
本以爲他的日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有一天。
窦皇後在用膳的時候忽的想起來了什麽,故而輕聲道:“你聽說了吧,皇上要定太子了。”
劉肇感覺自己的呼吸頓了頓。
他慢慢的擡起了頭卻是對上了窦皇後那冰冷至極的眼睛吓得又垂下了頭,他扒拉着嘴裏的飯,沒有說話。
面前有誰敲了敲自己的碗。
他頓了頓便發現窦皇後給他夾了一個雞腿。
他的母親從他有記憶起就沒見過她吃過肉。劉肇當時便忍不住想哭,但是他緊緊的咬住了下嘴唇,還是忍住了。
窦皇後面無表情的繼續道:“你應該清楚,三年前的事情,皇上爲什麽會把罪名判給你母親。因爲你沒有地位沒有身份,他用不着顧忌你們。而現在,如果你是太子的話,即便是你犯了錯,皇上也會護着你。”
他全身一震。
手裏就是窦皇後給他的毒針,他隻需要紮在眼前這個睡得香甜的和他年紀一般大小的皇子脖頸處,便一切都好了。
他畏懼着這個皇子卻也恨透了他。
因爲他太過嚣張跋扈,也因爲自己的母親和那個弟弟死在他手上。
他頓了頓看着這皇子的睡顔卻是怎麽也下不去手,最後也不過是把針放在了他的脖頸處便離開了。
當時皇上已經有了太子的人選。
便是眼前的這個皇子。
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後死的人不是這個皇子,卻是他的母妃。然後他聽說後來,皇上和窦皇後去了。再然後過了沒幾天,一紙聖旨響徹六宮,太子被廢,然後他劉肇就莫名其妙就成了太子。
當時他正在同夫子上課。
那幾個小内侍還是有意無意的欺負着他,公公來到這學院裏宣讀聖旨,劉肇擡眼看向站在公公身後的窦皇後,隻見她身上的牡丹花似乎大片大片的暈染開來,襯得她微蒼白的臉色似乎更加的蒼白。
那時候劉肇突然就發現,窦皇後她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也是全天下最寂寞的女人。
不過這身份的确是很重要的籌碼。
自從他成了太子之後,那些小内侍再也不曾欺負他,甚至正視他都不敢了。他便覺得沒趣,卻也是整日裏不再同他們玩耍了。後來不久後,他們卻絲溺死在了這禦花園的池塘裏。
那天晚上他依舊是和窦皇後一同用晚膳。
面前的佳肴他卻是看着全然沒有胃口,總是想着剛才自己看到的那個場景,于是他便還是低聲道:“母妃,那幾個以往總是欺負我的小内侍死了。”
窦皇後不動聲色:“你難道還希望他們有了新的有權有勢的人做靠山,之後再欺負你嗎?”
劉肇一滞便噤了聲。
劉肇後來果真還是登上了皇位。
但是窦皇後太過嚣張跋扈,所以難免引得前朝的人衆人不滿。劉肇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便必須的要奪回政權。而後來,卻是有一個人入了他的眼也不經意間入了他的心。
他的名字叫鄭衆。
是一個太監。
不過他膚若凝脂,眉眼清麗婉約,他看了一眼便也愛上了。可是這太監畢竟是太監,他如何看上了也不能娶了他,便也隻能忍着。
後來。
窦皇後給他指了一門親事,沒有問他是否願意也沒有詢問他何日嫁娶,隻是自作主張給他弄好了一切。
他那天晚上喝了許多的酒。
迷迷糊糊的抱着一個人就沉沉的睡了過去,而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世界上最大的意外也是他最大的驚喜。
他愛着的這個人,不是個太監。
而是一個女人。
并且他昨夜喝醉了酒也已經和她春風一度。
在這個他和别人洞房花燭夜裏。
他擁着他最愛的這個女子一夜春風。
之後的很多年後。
他奄奄一息的時候還在想。
還是母親活的最爲灑脫自在,她雖然不如争不去搶,但是卻是活的無拘無束,除了這面她進來後就沒能再走出去的牆攔住了她的路和未來。可是即便如此,她依舊會沉靜的焚詩煮酒,優雅的看幾兩竹風。
終究還是她活的最爲灑脫自在。
雖然沒有地位身份卑微,但是卻是他永遠都向往着的生活。
在經曆了許多人世變遷後,劉肇才明白這些,而關于她的那句話“無論什麽時候,你都不能把自己無辜的妻子給推出去認罪。因爲無論你有多少個妻子,她卻是隻有你一個丈夫。”的這個道理,劉肇卻是在很多年後,在他的孩子也沒了母親之後才懂得。
他剛剛登上皇位的時候還在想。
他清楚的嘗過沒娘所受的苦,他便發以後定把他的孩子寵到天上去,不用生太多,一個就夠了,和自己的妻子隻生一個。
可是後來卻還是有那麽一天,他卻是也親手讓他的孩子也成了沒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