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涼城和沈聶再擡頭的時候,那台上的戲已經演完了。如今就隻剩下了一片空白。
有下人來點了燈籠,花涼城淡淡的瞥了一眼花問柳,感覺到他籠了斜陽若影的長衫似乎顔色深了些,花涼城支着下巴看着下人放在桌子上的燈籠默然無言。頓了頓,倒是一向嬉皮笑臉的沈聶沉着聲音道:“那你夢裏的潋滟姑娘是如何回答你的?”
花問柳一怔,喃喃道:“她什麽也沒說,我的夢就已經醒了。我說這個故事也是實在猜不清楚我爲什麽會做這個夢。”
花涼城察覺出來了有地方的不對,她微微凝眸,又沉思了片刻才不答反問的道:“二哥,你可知離煞地獄是什麽?”
花問柳的手微微一顫。
臉色也極速變成了慘白。
沈聶卻是沒聽說這個東西,便好奇的皺眉道:“那是什麽?我隻知道這世間隻有十八層地獄,難不成這十八層地獄也是有名字的?”
花涼城但笑不語,倒是花問柳終于無法再繞圈子了,而輕輕笑了出來:“離煞離煞,自然是去除煞氣的地獄。關押的全是背負衆多人命,煞氣遠超于旁人的鬼靈。而此類鬼靈進去便是要接受日複一日的業火焚燒,一旦焚燒魂魄便有了缺陷,所以記憶也不大清晰。我無數次想過她入我的夢是不是認錯了人,但是我始終都算不出來。”
沈聶勾起一抹懷疑的笑來:“國師大人你别鬧了,這世間哪裏會有什麽真真的地獄厲鬼的?若是當真會有的話,又怎麽會有這麽多的不公平和所謂的天道遲到了?國師你以一個夢境就扯出來了這麽多?按照我來講,這不過就是一場連環夢罷了,哪來的這麽多的莫須有的東西!”
花涼城沒直接的否認也沒有同意,她無意識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斟酌的道:“但是這夢也是蹊跷,再說了也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你自然也是不知這夢裏的人的心境。按照我的話來說,即便它不是真的,也是有可能會是前世。這個誰能說的清楚?”
花問柳微微蹙了蹙眉。
花涼城撫着袖口的忍冬花,笑得七分多情三分冷意:“不過這個夢的話我是聽别人說過的。”他一擡眼撞見花問柳無神卻是不可置信的臉,微頓了頓,又斟酌的道:“不過那男人最後也沒能尋到答案來,是什麽未解之謎的現象也說不定。再說了,即使是真的的話,二哥你也知道那地獄是個什麽地步。按照你的話來說,那女子本就魂魄有缺陷,換了你夢裏的這百年的陽壽,恐怕早就魂飛魄散了,日後你還是好好的活着吧,這個夢也就當作一個夢吧。”
不找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隻是這麽想心口就疼的厲害,花問柳緊緊揪着胸口的衣服汗漬涔涔,不知該哭該笑:“你說的這些話我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一個是我在夢裏,我曾經說過要八擡大轎鳳冠霞帔娶她入門未果,便一直心裏都有一分對她的愧疚。如今這時間長了,我也分不出是愧疚還是深情,隻知道我可能是放不下她了。”默了許久,他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玉放在桌子上,苦笑:
“其實在那夢裏的時候,那時有一個道士說這玉有玄機,有鬼怪作祟。可惜那時我在夢裏,我不知道這就是我同她的緣分,竟在我手心打碎了。如今醒來了這一切的彎彎繞繞也隻能說是命數。”
那塊在夢裏被花問柳給打碎了的玉?
花涼城不可置信的皺了皺眉,還是上前去握住了玉好好的查看了起來,的确,把那玉雕的蓮花放在燭光下細細的看,果真看到那玉雕蓮花的花蕊處有抹看不仔細的紅色。
像是一點朱砂。
“先前我也聽過許多的說書先生講過黃粱一夢,也覺得我就像那盧生,一夢而醒不知何處是夢何處是現實。可是我這夢卻是讓我日漸的清醒,偶爾想沉溺夢中都不行。”
花問柳緩緩垂了眼,聲音裏多了幾分的歎息和無奈:“不過說書人口中的盧生卻比我幸運多了,他可以在夢中同那女子長相厮守白頭偕老,我卻不能。我甚至到了如今,還是分不清何爲現實何爲夢境。”
花涼城緊緊盯着那玉雕的蓮花,突然似是明白了什麽,遲疑着道:“二哥你跟我說這些是爲了向我說一些什麽?”
沈聶如今一聽才想起來這花問柳說着故事一定是有圖謀的,這才想起來了绛風華在他出門的時候對他的囑托,便立刻也就一本正經了起來:“對,你說了這個故事是爲了證明什麽!”
花涼城涼涼的瞥了他一眼。
沈聶翻了個白眼,認命的攏了攏繡着遊龍驚鳳的袖口對着花問柳行了一個抱歉的禮數:“好好好,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花問柳低下頭來低低一笑。
然後似是歎息一般道:“我說這些事隻是因爲這七個夢纏着我這幾十年的光景了,可是我卻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再在夢裏見到那個潋滟。我……我知道你是神醫,你能讓我睡着,自然也能讓我做夢,你能讓我在下一場夢裏把她徹底的給忘記了嗎?”
忘記了嗎?
很多的事情你無法解脫也無法能解釋。
最後就想着去忘記。
所以說人,無處下手的時候想到的辦法便是逃避。
花涼城輕輕垂下了眼睛。
花問柳這麽說,她倒是突然想起來了她會一點點的催眠,而花問柳如今的症狀就是需要催眠就能解決了的。
不過……
解決了之後呢。
他就徹底的把夢給忘了?
不過若是像他如此的話,若是能忘了的話,應該對他也是好事。
“二哥你當真不想記得了嗎?”
“不想記得了。”
“那好,我可以幫你的。”
花涼城察覺到花問柳猛然怔愣的幾秒鍾,然後還不忘繼續賣關子道:“不過我們的生意你可不要給我忘了,你答應我一件事了哦。”
“放心。”花問柳感覺到嗓子眼裏突如其來的哽咽,但是卻還是若無其事的态度,“隻要能忘了她,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