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窦皇後逼他陷害了一直欺辱他的東宮太子,然後……
然後呢。
然後父皇和窦皇後來了。再然後過了沒幾天,太子被廢,他就成了太子。
公公宣讀聖旨時,他擡眼看向窦皇後,隻見她身上的牡丹花似乎大片大片的暈染開來,襯得她微蒼白的臉色似乎更加的蒼白。
那時候他突然就發現,窦皇後她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也是全天下最寂寞的女人。
身份的确是很重要的籌碼。
自從他成了太子之後,那些小内侍再也不曾欺負他,甚至正視他都不敢了。
後來……
他親眼看到窦太後的惡毒。
也親眼看了權謀江山的無趣。
他溫潤如玉,卻也演了這場騙了全天下的戲。
一演十年。
他重用宦官,隻因他和她初遇,隻因她便是宦官身份。
她是他的妻,亦是他的解惑錦囊。
平叛亂,拿政權,開疆拓土,天下臣服。
日子還久,還靜。
直到……她有孕。
她開始變得神經兮兮的,經常大半夜的把他叫醒,說一些莫名奇妙的話。
他聽不明白,便也未曾聽在心裏。
後來……
她就變得格外的跋扈,但是他雖然是不懂爲什麽還是寵着。直到有一天——一個得寵的嫔妃借他的名字賜給她的一碗堕胎藥,讓她傷了身體。他看過後宮的險惡,不得不把她送出宮外。
她的身體日漸益下。
與此同時他卻立了那個女人爲皇後,她卻是在這個後宮裏連一個身份都沒有。
别人都笑她。
說她聰慧女諸葛又如何?碰上情之一字還不是個廢物?
他送她走的時候,她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輕聲道:“你今年多大了?”
“整整二十七。”
她微微一怔。
虛無的笑了一聲:“也罷。”
“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吧。”
他突然很生氣。
便生氣的道:“我和你本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做一個無人去管無人約束的不得寵的皇子也能過了這一生,若不是你的那一句話我的這一生怎麽會這麽辛苦這麽爲難?”
她輕輕一笑。
然後她伸開手說:“我這一生都在爲你而活,我覺得你會喜歡,可是我到現在才發現你不喜歡。我這個人好像生來就沒什麽可值得珍重的,現在就連你也不願要我了。”
他無話可說。
當時的情景根本也就沒給他時間讓他解釋。
于是都是枉然。
最後她難産。
他抛下了所有的東西去飛奔而去,卻也不過隻是看到她奄奄一息垂下的手。
他在她的住處翻到了一封信。
“你說隻因我一句話就毀了你的一生,可我這一生又何嘗不是因爲你而變得一團糟。”
“我這一生遇到了太多的人。這其中有好人想護我,有仇人想害我,有愛人在愛我,有敵人在害我。到最後千帆過盡,我才發現這些人我都不記得,我隻記得你。”
“你啊,外人誇你敦厚恭良,我看啊,你就是千人千面千人千心。”
“你一開始遇到的我就是真正的我,那我認識的你,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是真實的?爲什麽我陪了你這麽久,可最後我依舊是得不到你?”
“不過也罷了,我死後估計便會回到我的家裏了吧,到時候……我就隻能在博物館裏見到你了。”
“你的宿命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卻也隻是知道的清楚罷了,我無力去改。”
“我和她,你究竟是喜歡誰的呢?”
那個她說的是誰?
他固執的不去想。
所以她這一句問……
這一句問終是無人答。
于是這一切不過黃粱美夢一場。
他抱住了同樣奄奄一息的孩子,貼近她的額頭輕笑,淚就一滴一滴砸濕了她的眼簾。
默了,他似是一聲輕歎:“我們的孩子便喚劉隆。”
她的眼睫毛一顫。
卻是真的再也不曾醒來。
最後他在她墳前長跪不起。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還是母親把他保護的太過安全,她半瘋半癫的把他護到了四歲。人人都說她瘋了,可是她依舊會沉靜的焚詩煮酒,優雅的看幾兩竹風。
在經曆了許多人世變遷後他才明白,母親并沒瘋。隻是她不瘋,他就活不下去。
而這個道理,他卻是在很多年後,在他的孩子也沒了母親之後他才懂得。
他清楚的嘗過沒娘所受的苦,他發誓說以後定把他的孩子寵到天上,可是後來有那麽一天,他也親手讓他的孩子也成了沒娘的孩子。
像是一個死循環吧。
劉肇,真對不起。
你隻能活到二十七。
你僅剩的半年,而我,都不能陪。
因爲我……
我命比你短啊。
我想用我生命的延續陪着你,可是他……
焉是無福之人。
劉肇,我最恨的就是我九門學科中曆史修的最好。
而最好又有什麽用。
你還是會死。
我們的兒子還是會死。
我看的到結局,卻也隻能看着。
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做不了。
我恨你恨透了你。
我故意的去挑事等着你放棄我,等着我放棄你,可是你……
爲何依舊要這個樣子?
一切都是命數吧。
迷迷糊糊。
算不清楚。
最後願,
從此你我,
珠箔飄燈,
山水不相逢。
好一個山水不相逢。
他奄奄一息的咳的時候微微眯眼在想,他那時候就隻剩下了一點點的意識,可他卻就是不願意沉睡下去。
沉睡了就醒不過來了吧。
那麽是不是就會真的……
山水不相逢了?
他握住她的一塊隻剩下了一半的玉珏,四面突然起了煙霧。
是誰?
是你嗎?
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
怎麽這隻是睡一覺罷了……
卻連你的名字都忘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