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直堆在心口的一口惡氣終于吐了出來。
像是紮在肉裏的一根刺過了許多年終于挑了出來。
風不負身形似乎一僵,然後他低下頭笑了一聲,猛然站起身,腳步開始往後退,終于退到了黑暗裏。
“你知道紫櫻是怎麽被沈洛的人抓住的嗎?”
相思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擦拭着方才被風不負觸到的手,閑适淡淡道:“我對她一個冒牌貨這樣上心做什麽?”
不過經過他這樣一說,沈洛最近的确是有哪裏不對。以往他不會這樣忙,就算是忙也是會在飯點回來陪她用膳的,可近幾天卻隻有午飯才會回來……
難不成,是真的要有事發生了嗎?
“沈洛,他又派兵去騷擾南王朝的邊境了,父皇派兵去鎮壓,卻選了紫櫻做主帥。”
“呵。”相思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眉眼都豔麗了幾分,“也對,她頂替了我的功,頂替了我的身份,卻頂替不了我的能力。她能做什麽?無非是做一些勾心鬥角的事,整天想着往上爬罷了。”
風不負不答話,默了片刻突然道:“沈洛對你好嗎?”
“跟你比起來他簡直就是神袛。”
“那就好笑了。”風不負突然淺淺一笑,“因爲我知道,這世上隻有我對你好。并且,你還是愛着我的,對嗎,相思?”
“你真讓我感到惡心。”相思冷冷一笑,用手抓住了椅子的邊,剛想轉身而走就猛然被風不負接下來的這句話給拉住——
“相思,你若不想南王朝徹底覆滅,便幫我一把。”
“什麽意思?”
“紫櫻是主将,但剛出征便被沈洛設計,不僅她被抓了而且虎符也被搶走了,軍心大亂,我隻得潛進來。即使救不了紫櫻也得把虎符拿到手。”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何幹?我是北王朝的太子妃,爲何要幫你?”
“嶽父大人爲了南王朝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難道想把他守了那麽多年的土地讓給别人?”
相思落在檐角冰淩上的眼神一頓。
“那我就偷回虎符給你,任你率兵進來吞滅了我夫君的土地嗎?”
“我……隻想要紫櫻和虎符。你知道的,我隻想要那個皇位,對打打殺殺的事不感興趣。你,能幫我這最後一次嗎?”
相思擡眼去看霧蒙蒙的天。
霧蒙蒙的天,白皚皚的土地,枯枝和黑色的牆壁,宛如一副沒有色彩失了生機的畫。
輕聲喚了站在樓下跺腳哈氣的七七:“七七,走吧。”
“好嘞,娘娘稍等。”
相思回到府中的時候,沈洛已經解下了官服,坐在大殿上一人看着一桌子的飯菜愣神。七七歡快的道:“太子爺,太子妃娘娘回來了!”
沈洛忙站起身,便看到回廊深深處七七推着的椅子上端坐着的相思,疾步走上前從七七手中接過了椅子,聲音輕柔帶了幾分責怪:“你呀,真是有孕了也擋不住你亂跑亂鬧的性子。這都過了用午膳的時辰了,你又去哪玩了忘記時辰了?”
相思扯了沈洛的袖子,深深的嗅了一口。她本就在戰場上摸打滾爬過,對血腥味格外的敏感,而她這樣一嗅,果真聞到了些許不明顯的血腥味道。
沈洛忙把袖子扯回來,微微蹙眉:“袖子太涼了,你還是抱着毯子取暖好。”
相思聞話擡眼去看他,眉眼帶了粲然的笑意:“你這兩天是不是很忙啊,我聞你的袖子居然有汗味。”
沈洛嘴角僵了一下,卻還是在笑:“是嗎……别管這個,來吧,快用膳吧。剛才我才又叫下人熱了一遍。今日有你最愛吃的菜哦……”
相思收回眼,卻眼尖的看到放置在桌子一角的古銀色的一塊令牌——
那東西,她曾經握在手心兩個月,直到自己從東宮太子府逃出去的時候卻依舊緊緊的握在手心裏。
那是——南王朝的虎符。
入了冬,入夜的也就早了。
沈洛早早的便躺在床上,把相思哄睡着了才輕輕起身,從繡了流雲芝蘭的屏風上拿了外衣和披風,輕輕推門出去。
身邊的溫度逐漸便冷,相思才慢慢睜開了眼。
頓了頓不知想些什麽,輕聲道:“七七。”
七七馬上從外面跑進來,今日本就該她守夜。七七低聲道:“娘娘,要起夜嗎?”
相思搖了搖頭:“你可看到太子爺出去了?”
“是。”
“跟上他,看他去了那裏,然後回來禀告我。”
七七躊躇了片刻,這才道:“是。”
片刻後,七七一路小跑回來了,低聲道:“太子爺……剛剛去了地牢。”
這太子府是有一座地牢。剛開始她被沈洛帶回來就是被關到地牢裏的,隻是她的腿越發的嚴重,大夫說不見陽光這傷更難痊愈,沈洛沒了辦法才把她挪到了王城外一處偏僻些的宅子。
所以若是論起那座地牢,她可是記得清楚。
到底是什麽人能讓沈洛放着王城的監牢重獄不用,選擇了自家的地牢?
腦子裏猛然記起風不予的那句話——
紫櫻被抓了虎符也被搶走了。
虎符在沈洛手上,那麽那個地牢裏關押着的人應當就是紫櫻無疑了。
“太子爺他現下也在那嗎?”
“沒有。我親眼看到太子爺隻進去了一會便出來了。”
相思頓了頓,“出來後他又往哪個方向去了?”
七七想了想道:“那個方向好像是宮裏的方向。”
對,宮裏的方向,卻也是去南王朝的方向。
相思用手扶着床面慢慢坐起身,盯着窗外枯樹樹幹在銀色月光下打在窗戶的影子,道:“七七,把椅子推過來,我去會會她。”
七七上前服侍相思穿衣,小心翼翼的打聽道:“娘娘知道那地牢裏關的什麽人嗎?”
“知道。”
七七拿了毛毯來:“那娘娘此去,可是要救那個人?”
相思把左手翻過來放到眼前看,半晌蓦然笑了:“不,我此次去,是要跟她好好算一筆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