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卿零花謝了,卻正是槐花開的時候。
這條路上行人太多,相思無法騎馬,便牽了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面無表情。
她是很瘋,是很跋扈,可是這一切又都是爲了誰呢。
相思停下步子,俯身伸手撿起一朵卿零花挽在耳際,遙遙一看,白衣的女子紅色的花牽了一匹黑色的馬,竟是出奇的相配。
走到門口,相思擡眼去看就看到陽光下挂着的紫金楠木的匾上提的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太子府。
從前雖是不負再怎樣說他不喜王位他不喜争鬥,她都知道其實不負都是想要的。
越是生活的低下卑微的人,越是想活的高高在上指指點點。
相思知道是這樣。
于是她便去幫他。
可是後來他做到了,她也就沒用了。
相思靜靜看了半晌,蓦然笑了。把馬随意綁在不遠處的樹上,然後她便拖着瘸了的腿一步一步走過去。
門口站崗的人攔住了她,面色不善:“哪來的小乞丐,這裏是太子府,是你來讨飯的地方嗎?”
相思低低一笑,把頭擡起來,眉眼俱是粲然的笑意,一字一頓道:“乞丐?你說我嗎?”
那下人本就是七王府中的下人,自是認得她的,面色變了幾瞬這才不可置信的道:“你、你是七王妃?”
另一個站崗的下人也懵了片刻,上前打量了一番,一巴掌拍在那個一臉不可置信的下人頭上,罵罵咧咧道:“你眼瞎了你,這哪裏是七王妃?七王妃……啊不,太子妃今早才同太子出去了,眼下怎麽可能會回來呢?再說了,你看這臉,哪裏是一樣的?”
相思不可置信的擡起眼,一把抓住那下人的肩大喊道:“你胡說什麽,我才是真正的秦相思,你怎麽能叫一個冒牌貨太子妃!”
那下人萬般嫌惡的撇了一眼相思,便用力把相思推開,相思身形不穩,便徑直從那十幾級台階上滾了下去!相思下意識的用手扶地,一直包裹着左手的紗布竟也開了,醜陋不堪的疤一下子映入眼簾!
相思下意識的縮回手。
那下人居高臨下的看她,嗤笑道:“你也不看你是個什麽貨色,居然想冒充我們太子妃?我們太子妃光風霁月的人,哪是你這等瘸子可以比拟的,并且手上還有這樣大的疤……”
肯定有人會問,不過手上一個疤罷了,又沒長在臉上,怎麽能這樣歧視人?其實不然,這華夏大陸上,他們就覺得沒疤的人才是完美的人。有疤了就是被上天找到了缺點才給你留下的。
所有的人都讨厭任何疤,他們可不管你的疤是戰場留下來的還是自己不小心割破的,隻要有疤就不行。
有點類似中國古代的纏腳,他們可不管你是纏了沒纏好還是壓根就沒纏,隻要你是個大腳,就肯定不容易找婆家,并且走出門去還會有人指指點點的嚼舌根。
這裏也是,隻要你露出來的部分有疤,就肯定要受人唾棄和不恥的。
相思低低一笑,唇動了許久,卻是什麽辯解的話也講不出來。
從前她的嘴特别毒,無論是誰,隻要找她的麻煩都肯定吃不了好果子,可如今别人拿她的痛處戳她的傷口,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個認出她的下人躊躇了片刻,還是起身下去扶她,蓦然跪在了地上,苦口婆心的道:“王妃娘娘,你、你不該回來的。”
相思擡眼看他,淡淡一笑,明朗而溫柔,與之前的跋扈的笑全然不同,她低聲道:“你認得我?是嗎?你知道其實我才是真正的秦相思,是嗎?”
那下人眼神躲閃了幾下,還是堅定的道:“王妃娘娘,隻有我認是不行的。”說罷又從地上撿起那塊紗布小心翼翼的将相思的手裹了起來,輕聲道,“太子爺和我們都知道現在的王妃是假的,可是也都認了,王妃您也知道,如果不是您的這功勞,太子爺現在肯定還在七王府呢,怎麽會成了太子呢……”
“這個我比誰都清楚。”相思深深歎了一口氣,伸手擋住了眼,低聲道,“我都知道的啊,你告訴我,現下這所謂的太子妃是不是那個紫櫻?”
那下人手上動作一僵,隻是低頭并不曾說話。隻是看他的反應相思就已經知道了大半,但還是不死心的問:“那父皇是怎麽同意的,紫櫻可是敵國的公主啊。”
“那是個小國本就對南王朝構不成什麽威脅,如今紫櫻公主主動投誠,自是帶了一大幫的人投誠,所以皇帝明知道太子妃是假的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皇上都這個樣子了,朝臣又……”下人頓了頓,又道,“朝臣又本就和王妃娘娘有些糾葛,如今有一個新的太子妃娘娘,便也就都認下了。”
相思低低笑了一聲:“我父親是怎麽能忍下的?”
下人眼神不住的躲閃,“秦将軍他……在王妃娘娘剛領軍出征後就被處了死刑,說是因爲叛國。”
叛國……
相思突然大笑起來,笑的過于劇烈又低低的咳了起來,下人忙給她順氣,咳了許久心中的郁結才終于清了一些。相思臉上卻還是挂着笑,隻是低聲喃喃道:“好一個叛國,好一個……”
父親一生戎馬,殺敵衛國保衛故土,從未服過軟認過輸。大大小小的仗不下百起,如今竟被人污蔑爲叛國。
說來可笑。
那下人低聲道:“王妃娘娘,您還是快走吧,等下如果被有心人發現了您,說不準會殺了您斬草除根的……”
相思慢慢站起身,眼神遙遙落在遠處。有風吹過來吹亂了她的發,那下人正在想着她是不是哭了的時候卻突然聽了相思說:
“我就在這裏等着他回來。”
是對是錯,是是非非,總要他親口告訴她。
下人深深歎氣,也是不再說什麽,起身去尋了一根木棍恭恭敬敬遞給了她,才轉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