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呀,這世道,還真黑啊。
“媽媽,你太厲害了!”沐暖暖由衷地歎道。她第一次發現,和媽媽比起來,自己就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學生,什麽都不懂。“今天要是我一個人來的話,我一定要上當受騙了。”
“媽媽也是上了很多次當後才慢慢學聰明的,”韓月喬用卡打開了房門,一邊領頭進去一邊說:“人都是在社會的這所大學校學乖的,你們念的那種大學,隻能教會你們理論上的東西,真正能養身立命的知識,必須要在社會上學。”
沐暖暖很少能聽到媽媽這樣的“宏論”,在沐暖暖的心目中,媽媽隻是一個連針頭線腦都非常計較的小商販,平日的油鹽柴米與生活的艱辛,已讓媽媽變成了一個很世俗很沒有見地的婦人!
尤其是,當沐暖暖得知,媽媽是爲了替親生父母報仇才處心積慮地将自己送入火坑的時候,她的心裏,有恨,有怨,有不解,有怒氣!總覺得,媽媽生活得太狹隘,媽媽的心胸太窄小了,爲了替死人複仇,竟連活人的利益與幸福都不顧了。
今天的所爲及這一番話,讓沐暖暖瞠目結舌。
她萬萬沒想到,媽媽還有這樣的溝壑和胸襟。
閱曆如此豐富,見解如此獨到,這樣的媽媽,還在固守着當年的信念。沐暖暖第一次覺得,媽媽的那個凝結了畢生的信念而做出的決定,很可能是正确的。
母女洗漱後,馬上上了床,這一路來,确實挺累人的。
就在沐暖暖暈沉沉地要睡去的時候,客房内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沐暖暖伸手接了起來:“喂。”
韓月喬嘟嚷了一句:“不用說,準是騷擾電話。”
電話裏傳來了電流的沙沙聲。
沐暖暖提前聲調又問了一句:“喂,你找誰?”
一個男孩笑嘻嘻地在那頭說:“小姐,寂寞嗎?需要我陪你嗎?”
沐暖暖臉一紅,“不需要!”
吧答一下将電話扔了回去。
“讨厭,怎麽會有這種不要臉的電話。”沐暖暖很少有單純外出住酒店的機會,所以,她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讓她手足無措的騷擾電話。
“正常,所有的一切都是爲需要而生,有這種需要,才有了這樣被需要的男女!”
韓月喬翻了個身,有些夢呓地說。
沐暖暖在心裏叫道,經典,正經典!
沒過一會兒,就在沐暖暖又要睡着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肯定又是午夜牛郎打來的騷擾電話。
沐暖暖不接。
可電話響個不停。
無奈,沐暖暖氣急敗壞地接起:“我說過了,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對方似乎有些愣住,過了一會兒,那個有着很強磁聲的男人又說話了:“小姐,真的不需要嗎?要不,我上來讓你見見?”
去他媽的!沐暖暖在心裏學着喬語彤常挂在嘴邊的國罵,狠狠地罵了一句,然後将電話狠狠地丢回原位。
“你這樣是沒用的,一會兒準又響。”
“那怎麽辦呢?”沐暖暖想一把撥掉電話線。
韓月喬制住:“我們辦了早晨叫醒業務,你把線撥了,總台的電話就打不進來了。”
那…….
“再來電話,我來接,我準保幾句話就搞定。”
媽媽還有這個能耐啊?
沐暖暖剛才還煩不勝煩呢,可此刻,她卻希望騷擾電話快點打進來。
也就是過了十幾分鍾吧,電話果然來了。
等鈴聲響了五六下後,韓月喬把話筒輕輕地抓在了手裏,調勻了氣息,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兄弟,你來遲了。”
沐暖暖驚詫地望着突然變成了陽光男聲的媽媽。
來遲了?這是什麽意思?
沐暖暖想不明白。
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麽,沐暖暖聽聽見媽媽地笑着,看見媽媽的平躺着,一條腿高高地架在另一條腿上,一隻手在半空中來回地舞着,好象在捉蟻子似的。
“兄弟,我今天已經接了生意,你就别一遍又一遍地騷擾了,明天吧,明天你趕早吧。”
說着,韓月喬把話筒擲回原處。
哈哈哈!
韓月喬笑得樂不可支。
沐暖暖想明白了,也在床上嘻嘻哈哈地樂了起來。
“媽媽,你太逗了…….”
“我不這樣說,他過會還打電話來。我這招就叫,徹底死了牛郎觊觎之心!”
嘻嘻嘻嘻。
母女樂了一陣後,韓月喬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從小到大,沐暖暖很少有機會跟媽媽在同住在一個房間裏。她沒料到,媽媽會打鼾,而且,鼾聲震天!
沐暖暖更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滾了大半夜,臨到快天亮了,沐暖暖才迷迷蒙蒙地睡着。
奇怪的是,鼾聲驟停,隻見韓月喬翻身坐起,将沐暖暖的頭從被單裏“解放”出來,然後輕聲地喊了幾聲:“暖暖……暖暖…….暖暖!”
憋紅了小臉的女兒沒有答應,緊阖着雙眼,均勻的呼吸聲中,帶着一絲倦怠……睡得好香。
韓月喬拿起自己的手機,輕手輕腳地走進衛間間。
一大早,沐暖暖被媽媽叫醒了。
“快起來,太陽都照屁股了,”韓月喬一把拉開窗簾,馬上又改口:“太陽哭了,滿天滿地都是淚水。”
沐暖暖揉着眼睛從掀開的簾縫中往外一看,隻見天空陰暗着,雨絲如交織的網,橫飛着。
難怪老媽說太陽哭了,原來是下雨了。
“媽媽,你還真會形容。”
韓月喬像個初戀的情人,癡癡地望着窗外的世界,突然驚呼道:“太安靜了,安靜的好象還留在昨夜的夢裏一樣。”
沐暖暖終于被媽媽文绉绉的形容給逗樂了。
“媽媽,這幾天,你每時每刻給我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一會兒像老江湖,一會兒像老學究,這會兒呢,又像個文藝青年。”
一身休閑打扮的韓月喬,有些自鳴得意地甩了甩頭:“你老媽從小就是個特感性的人,要不是小時候病得半死不活的,我現在一準成了畫家作家。你現在感到好奇,那是因爲你以前沒把注意力放在老媽身上而已。”
沐暖暖發現,媽媽離開家後開心多了,言語也風趣多了。
是什麽,讓媽媽多年來沉浸在憤怒、暴躁、冷情之中?
不用說,肯定是上一代的仇恨在心裏紮根所緻。
到底是,離家前的媽媽,還是眼前的這個媽媽,哪個才是最真實的媽媽?
媽媽的好心情,同樣感染了沐暖暖。
梳洗後,沐暖暖換上了一套白底細藍條小衫,水磨蘭直闆牛仔裙,灰黑色的長統絲襪裹住秀美的大長腿,纖巧的腳上,套着一雙白色藍底的休閑鞋……
平時見慣了沐暖暖較爲正統的打扮風格,這會兒韓月喬不由地睜大眼睛,朝沐暖暖豎了豎大姆指:“我女兒,真是穿什麽都漂亮。”
沐暖暖羞澀地一笑,坐在鏡前,将束在腦後的長發打開,随意地梳了梳,然後,梳成了兩條小辮。
“嗯,現在的女孩不愛梳辮子,其實啊,梳辮子的女孩才像是真正的女孩子。”
打扮好後,沐暖暖拿起遮陽帽和太陽鏡,挽過韓月喬的手臂,很自然地說:“媽媽,我們下去吃飯吧?”
“好的。”
韓月喬的心裏,是一陣陣的滾熱,暖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這麽親熱,這麽主動地挽起自己的手臂,是第一次讓人覺得,這是一對多麽親密,多麽和諧的母女啊。
走出房間,在過道,在電梯,沐暖暖始終和媽媽這麽零距離地相依相偎着。她似乎要把從小就失去的母愛,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