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暖暖越想越恐怖,最後,僅有的一點睡意就這樣趕跑了。
她翻身坐了起來,拿過枕邊的那本最愛,納蘭性德的詩詞看了起來。
隻是,心中有懼怕,那眼前的一行行凄婉隽永的文字就像一隻隻黑色的蝴蝶,在眼前飄來飄去。
看了許久,一個字也進不了腦袋,反而看得兩眼炯炯,心亂如麻。
撂下書,順手抓過擱在床櫃上的筆記本電腦。
打開,上線。
憨憨的企鵝剛停止搖擺,一個要求加爲好友的标志便擠了進來。
沐暖暖查看了一下對方的資料,上面寫着:
姓名:我爲天道
性别:男
年齡:28
學校:北大
當看到個人說明的那一欄時,沐暖暖抿嘴笑了,這人,真逗!
他說:生活緩、工作急;享樂緩、緻富急;娶妻緩、生子急、、、哈哈
在正常情況下,沐暖暖不太喜歡加好友,可今晚的心情太過寂廖,太過緊張,她需要陪伴,需要刺激,需要安撫。
何況,這個人看他的說明就覺得挺風趣的。
她順手加了他。
也許,此刻他沒在線了吧?
看了看時間,已是十一點五十分。
沒想到,剛加上,對方就反饋過來了:您好。
你好。
認識你真高興。
對方是一句通常使用的,常見的,說出來便能砸到萬萬人的敷衍話。
你從哪兒找到我的?
沐暖暖随口問。
我在古詩詞群裏看到您便随手加上了。
那爲什麽偏偏是我呢?沐暖暖反問。
在那個古詩詞愛好者的群裏,何止成千上萬?
嘿嘿,這想必就是緣份吧?看到你的網名,我心中一動,便加了。
這話,也算是應付人的客套話。
看來,這個人也隻是個泛泛之輩,說出來的話,也不見得跟别人有什麽不同之處。
沐暖暖這樣想着,便恹恹地不想說話了。
你在嗎?
好半天,沐暖暖才打出一個字:在。
你喜歡誰的詩詞?
提起詩詞,沐暖暖來了興緻,她瞟了一眼納蘭容若的詞選,迅速地打下了一行字:
李清照,李煜,歐陽修,蘇轼,最愛的,是納蘭容若的。
是嗎?對方似乎也很新奇,說:我也是,我還很喜歡沐三變的。
沐三變,是北宋著名詞人,沐永,他是婉約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沐暖暖嫌他是個混迹于青樓**的浪蕩子,所以他的詩詞,雖然也喜歡,但不是最愛。
這個“我是天道”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哪,他,竟然喜歡北宋失足女們最愛的沐三變?難道,他也是個情場浪子?
見沐暖暖突然緘默了,“我是天道”忙忙地打出一行字來:沐浪聞莺,你喜歡歐陽修的哪首詞?
沐浪聞莺,是沐暖暖的網名。
這個網名,取之于浙江杭州市的一個景點。
沐暖暖不假思索地寫下: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沐堆煙,簾幕無重數-
對方馬上答道:我最喜歡後面的兩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沐暖暖心裏一熱,自己也最喜歡這兩句啊,偏他也喜歡。
你……你也喜歡李清照的詞?
男人,一般不太喜歡女詞人的作品,覺得太過婉約,太過纖細。
是啊,沒想到他說:易安居士的詞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纖弱旖旎中不乏有男子的豪爽之氣。你看那首漁家傲,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何等的氣魄,我做爲一個堂堂的男人也自歎不如!
是啊,沐暖暖深有同感:李清照最有風骨,最剛直不阿。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沒錯沒錯,這首詩是李清照諷刺她丈夫趙明誠的,她盡管深愛着丈夫,可她一旦看到趙明誠缒城而逃時,便忍不住心生不屑之情,在烏江口寫下了這首脍灸人口的詩來。可見李清照的個性是多麽的鮮明。
……
一來二去,兩個人在虛似的世界裏暢快地談論着詩詞,不自不覺中,迎來了天明的第一縷曙光。
“我是天道”意猶未盡地說:真想繼續和你聊下去啊,我又擔心你累了。
沐暖暖問:你是上班族嗎?
也算是吧。
沐暖暖伸了伸懶腰,瞄了一眼手機屏,有些擔心地說:一夜沒睡,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狀态啊。
放心吧,我是個夜貓子,一兩夜不睡實屬正常,倒是你,是不是得趕緊補個覺啊?
沒關系,沐暖暖笑了笑,似乎對方能看見自己的笑容似的,笑得很甜很知足:這幾天沒上班,我盡可以在白天睡覺。
好幸福哦,“我是天道”轉了話頭:跟你聊天真惬意,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沐暖暖含蓄地回道:有時間我會上線的。
那好,我會天天上線來等你。
沐暖暖正想說句什麽,房門,咣地一下被撞開了。
沐暖暖驚悚地回頭,臉色,頓時變了。
慕容雲澤,披着一襲淺色的睡袍,敞開着懷,趿着拖鞋,正斜睨着他那雙特有的鷹眼,死死地盯在沐暖暖的臉龐上。
沐暖暖掉回頭,不作聲,将電腦往旁邊一放,擁被躺了下去,連頭帶腳地蒙上,不露一絲縫隙。
“一夜不睡,在跟哪個男人調情呢?”
沐暖暖咬住了雙唇,不屑回答。但她感覺得到,慕容雲澤在逼近自己。
沐暖暖有些緊張了,她雙手緊緊地拉住兩邊的被角,以防遭到襲擊。
摒住呼吸,羞怒,緊張,不安,就像一付催化劑,催得沐暖暖心跳加速,小臉滾燙。
屋内突然一片死寂。寂靜得,能清晰地聽見慕容雲澤粗重不一的喘氣聲。
他……他要幹什麽?
沐暖暖覺得,自己的身子如秋天的樹葉,簌簌發抖。縱橫交錯的血管,似乎在一根根的暴漲。
許久,
啪!
電腦被強制地合上。
冷笑聲,同時朝蜷縮在被窩裏的沐暖暖砸來:“你也不給我介紹介紹,這個名叫‘我是天道’是何方神聖?”
沐暖暖依舊不作聲,她高度緊張地防備着,緊緊攥住被角的雙手,指甲已深深地扣進了手心裏,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呼!
慕容雲澤惱怒了,從沐暖暖的腳後猛地掀起了薄薄的空調被。
沐暖暖,頓時變成了一隻将頭伸進沙堆裏而露出身子的鴕鳥。
“怎麽,我就這麽令人讨厭?”
慕容雲澤喋喋地笑道。
那笑,就好象是一隻夜不歸宿的烏鴉,在黑夜的樹林中掠過而留下的噪聒聲。
沐暖暖情知躲不過了,翻身坐起,低垂着眼皮,将一頭亂發輕輕地撩向耳後,移至床邊,準備下床。
慕容雲澤望着沐暖暖那張如三月桃花般嬌豔的面孔,喉結,不約地上下滑動了幾下,右臉的肌肉,像受到什麽刺激似的,不受約束地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