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要騙你?”舒清海笑了起來,反問。
白小米又沉默下去,以前秦懷玉也反問過,她有什麽值得欺騙?
她也選擇了相信,可是,最後被騙去了心。
“你在想什麽?好端端問這麽奇怪的話。”舒清海見她一直凝視着玻璃杯,打破沉悶的氣氛,又問道。
“沒什麽……我是想,你要的稿子已經基本定稿,我也該離開這裏,打攪這麽久,真不好意思。”白小米繼續看着透明的玻璃杯,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在說話。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她認真的有些反常。
“還有下一本書,我已經幫你把策劃方案拿來了。”舒清海當然覺察出她的反常,隻是當作沒有聽出來,繼續微笑的說道,“編輯部看了定稿,說你完全可以駕馭另外一種故事,所以……”
“連自己人生都駕馭不了的人,還能駕馭其他的故事嗎?”白小米像是在自嘲,不過她很快就轉過臉,對舒清海扯出一個笑容來,“謝謝你,我會努力的寫出你要的故事,隻是……我想回家了。”
“在這裏打攪你太久,真感謝你的照顧。”白小米終于伸手摸了摸小金的腦袋,依舊揚着唇,“我倒是很想把小金送給你,它好聽你的話。”
“你真的準備走?”舒清海保持微笑,不動聲色的看着白小米的眼睛。
“嗯。”白小米被他看得垂下了眼睛,什麽時候,舒清海的眼神裏也帶着倒刺了?
“什麽時候走?”舒清海又問道。
“我會給家人打電話,等他們來接我。”白小米低低的說道。
“然後呢?”舒清海又問道。
“然後?”白小米有些不解的擡起眼,看着他,“然後就回家啊。”
“回到家呢?”舒清海依舊很溫柔的問道。
“回到家……”
“回到家繼續過着宅女的生活,每天閉門不出,躲在殼裏,就自以爲能保護好自己。對嗎?”舒清海的語氣永遠那麽溫和,可有時候說的話,卻像刺,總戳她最難過的地方。
白小米不說話了,她以前的心願很簡單,做一個普通的人,做自己喜歡的事,這不就是生活嗎?
爲什麽一定要那麽累?一定要成爲别人眼中的典範?
自從離了婚之後,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可是,她有時候會翻來覆去的想,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和她一樣普通,很多人也和她一樣的宅,可他們都能養活自己,都能過着幸福的生活,爲什麽她就不能獲得快樂呢?
是因爲自己特殊的家庭?還是因爲别人對她的要求太高?
她的身邊,有很多和她一樣職業一樣宅的寫手,每天躲在小屋子裏爬格子,大部分人都比她還要辛苦,沒有房子沒有車,每個月隻能賺微薄的稿費糊口,可他們卻過得很自在快樂……
爲什麽所有的事情到了她的身上,都變了标準?
“你今天也不用去上班嗎?”白小米放下水杯,突然就笑眯眯的轉了話題。
“下午出門。”舒清海見她突然就變了臉,他也微笑。
女人善變的是臉,而男人善變的是心,或許在白小米心中,是這麽想的。
“那什麽時候回來?”白小米又問道。
“這幾天不是很忙,明天晚上會回來。”舒清海站起身,準備午飯。
“我要是走了……肯定會想你的。”白小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說道。
舒清海彎了彎唇角,眼裏露出溫暖的笑,沒有說話。
“你是個好人,我遇到過的,最好的人。”白小米又說道。
“傻瓜。”舒清海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某種淡淡寵溺的令人心窩都化開的語調。
她真是個小傻瓜,舒清海很想對她說,不是所有人都是真心,所以,不要那麽輕易的就去相信;不是所有人值得去付出,所以,不要那麽傻的就去給予。
白小米也笑了,她知道自己很傻,可她願意這麽傻下去,至少……在傻裏傻氣的時候,不會那麽敏銳的感覺到各種苦澀。
陽光撒在庭院外的花朵上,桂樹的香氣幽幽的在空氣中擴散着,紅瓦白牆的小洋房裏,兩個人靜靜的吃着午飯,一切美的如同漫畫。
隻是舒清海第二天下午回來的時候,庭院裏沒有調皮搗蛋的小哈,也沒有友善乖巧的小金相迎,屋子裏空蕩蕩的,如同兩個多月前的悶熱午後。
白小米走了。
除了幾件衣服,她什麽都沒有留下。
舒清海靠在她的房間門口,看着空空的房間,他知道今天一早那個傻瓜就離開了,隻不過,他沒有追過去,把她留下。
他原本也留不下任何人,而白小米隻是他是人生中一抹嬌豔的顔色,匆匆抹上一筆,就轉身離開。
舒清海坐到白小米的床上,想起前天晚上,他幫她換睡衣時,看見她身上青紫交錯的傷痕。
看到那些痕迹之後,他給秦懷玉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不可能再給他當監護人,照顧白小米。
舒清海從昨天中午的對話中,就知道白小米會走,沒有阻止是因爲,他真的不願意再這樣保護一個女生。
雖然昨天問她回家後是不是還過着從前的生活,可舒清海清楚,白小米住在這裏,同樣也活在保護傘下面,隻不過在他的調教下,稍微有所改變而已。
可如果想從内心真正的強大起來,還需要靠她自己。
趁着自己還沒有“枯木逢春”,她走的很是時候,雖然面對空蕩的房間,舒清海有那麽一點的孤獨。
可相比幾年前,萱萱的離開,他已經習慣了空蕩的房間。
辦理寵物托運手續結束的白小米,坐在機場的候機室裏,等待着飛機。
她要離開這個城市。
無聲無息的離開,不想和任何人面對面的告别。
她看見候機室裏的液晶電視上放着娛樂節目,美麗大方的女主持人,在念着一則則娛樂新聞,提到了網絡一夜爆紅的耽美寫手羽毛。
白小米看着那上面放大的照片,四個刺眼的字打在照片上——宅男殺手。
白小米突然覺得很好笑,她的人生到最終,還是被别人操控着……
拿起手機,撥通舒清海的電話,白小米想在扔掉這張電話卡之前,想在離開這座生長了二十三年的城市之前,聽聽他的聲音。
這個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刻,給過她溫暖的男人。
她很喜歡很喜歡他,隻是,秦懷玉給她上了沉痛的一課,她已經失去了愛情的本能……
“小米?”舒清海的聲音很沉穩,像是不知道她離開了一樣。
“嗯……”白小米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她其實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就會對别人好。
“怎麽了?”舒清海問道。
“我要走了……現在能告訴我,你的真正身份嗎?”白小米咬咬唇,問道。
“舒清海。”舒清海沉默了兩秒,說道,“我沒有騙你。”
“不是綠桐的普通員工吧?”白小米曾經查找過這個名字,也網上搜尋過綠桐的老闆,可一無所獲。
綠桐的幕後老闆,似乎是個迷,而現在擔任CEO的人,據說隻是個小角色而已。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那天夜裏,秦懷玉曾對我說過,不要和無能的男人鬼混……在你那裏住了那麽久,他一次也沒有出現過,至少表示,你是他眼裏……足夠強大的那類人。”白小米擡頭看了眼時間,“你一直都說,我太懶,不喜歡動腦經……其實,我覺得那是一種幸福……我上飛機了,以後有機會,我會帶着小金去看你的,再見。”
說完,白小米挂斷電話,将電話卡從手機裏拿出來,扔到垃圾桶裏。
她其實最想問的是——秦懷玉和你有關系嗎?
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她想保留着舒清海最溫暖的一面。
那個在加油站突然出現的春風般的男人,像春風一樣拂過她受傷的心的男人……
舒清海拿着手機,注視着手裏的文件,聽着嘟嘟嘟的斷線聲,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在大學畢業後,弄到十多萬白手起家,憑着敏銳的市場觀察力,選中了一本爲他賺了将近千萬的好書,賺到第一桶金。
随即,一本又一本的好書被他挑中,暢銷亞洲,短短兩年時間,綠桐成了書商口中的奇迹。
而他,不過是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即便事業一帆風順,可依舊爲愛情黯然神傷。
有的人,不說一聲就離開,消失的時候,幹幹淨淨,此後,像是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她……
舒清海像是被拉入萱萱離開時的那種痛苦旋渦中,他應該沒有愛上白小米,他隻是愛上那種感覺——一開門,家裏就有人的感覺。
“舒總,對應現在的宣傳單,羽毛要配合新聞發布會和簽售會的行程安排……”秘書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拿着宣傳冊,彙報着工作,卻看到自己一直溫和優雅的年輕老闆,溫雅的臉上,流露出罕見的悲傷情緒。
從不曾在員工面前表露感情的年輕總裁,這一刻,居然收不住悲傷,看的女秘書都呆了,不知道該不該回避。
“羽毛不能出席發布會和簽售會,所有的宣傳重新安排。”舒清海在女秘書悄悄轉身準備離開時,用一貫的溫和口吻,說道。
“是……”女秘書趕緊撤離,感覺今天好像又要變天了,空氣裏滿是沉甸甸的寒冷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