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手續是怎麽辦的都不清楚,白小米又被拉出去,像個被老師帶着領成績單的小學生,自始至終都沒有擡起頭說話。
直到走出民政局,白小米看到陽光下自己的影子,才沉默的停住腳步--她一直被牽着走。
從一見面開始,她就被這麽牽着走,連選擇的方向都沒有。
秦懷玉也停住腳步,轉過身,看着她的臉。
入秋的陽光依舊很燥熱,照在她蒼白的幾近透明的肌膚上,暈染出淡淡的光芒來。
而她一直沉默着,低着頭像是在發呆,保持着面癱。
秦懷玉發現,她就這麽在人群中站着,沉靜的站着,眉眼間散發着淡淡的書卷氣,在她身上,沒有所謂的世俗留下的任何痕迹。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也沒有被外面的世界侵染。
不由想起安澤明對他說的話--早晚有一天,會有另外的男人壓着她,占有她,白天,和她一起生活,晚上,同床共枕……
秦懷玉突然伸出另一隻手,将她的下巴捏住,擡起,然後低下頭,狠狠吻住她淡色的唇。
呼吸被奪走,白小米一直沉靜到木讷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是愛恨交雜的痛苦。
秦懷玉一言不發的在人來人往的民政局門口,用力吻住一動不動的白小米,對周圍投來的目光無所顧忌。
直到一輛漂亮的紅色甲殼蟲開過來,按了按喇叭,他才放開木頭一樣的白小米,一言不發的轉過身,拉開甲殼蟲的車門,坐進去。
甲殼蟲的主人,是一個如花朵般的女人,即便大大的墨鏡擋住了一半的臉,可依舊性/感的讓人不由多看幾眼。
白小米依舊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前方,原本失了血色的唇,因爲親吻而嬌豔,如今,又慢慢的恢複蒼白。
風仿佛從她的身體穿過,呼嘯着帶着泥沙,讓她的心裏布滿了灰塵。
太陽很烈,白小米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柄遮陽傘擋在她的頭上,她才又低下頭,抱緊胸前的背包。
“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家嗎?”說話的人嗓音溫和,聲音很優雅。
白小米沒有看他,低着頭,慢吞吞往前走去。
“小姐,你這樣會中暑的。”身後的人跟上來,依舊爲她擋着陽光,關心的說道。
白小米加快腳步,她不需要别人的關心。
“以前我和她離婚時,她也是這樣,拒絕我的一切……”身邊的男人竟然聊起了自己的過往。
白小米站在路邊,伸手攔計程車。
“我在這裏等了她三年,可她還是沒有回來。”
一輛計程車停在面前,白小米拉開車門,終于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癡情男人,吐出兩個字來:“活該。”
所有被抛棄的人都活該,所有癡情的人都活該,所有的傻瓜都活該……
計程車揚長而去,隻留下舒清海站在原地,露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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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懷玉在煩躁的抽煙,一根接着一根,煙霧袅袅中,隻能看到他眼底的陰沉。
“抱歉,你的前妻很讨厭被搭讪。”舒清海埋頭在文件中,頭也不擡的說道。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反正要讓她愛上你。”秦懷玉掐滅煙頭,冷冷說道。
“懷玉,我很忙。”舒清海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道。
“她很适合你,你也該忘了那個女人,找個好姑娘成家。”秦懷玉說這句話的時候,有那麽一絲内疚,正是因爲對白小米有内疚,所以他才想讓品德兼優的人,收了小米。
至少,以後娶她的男人,要他看得上眼才行。
而舒清海,符合秦懷玉的标準,成熟,斯文,型男,有能力,自控強,對情專一。
如果可以彌補她受的傷害,秦懷玉希望可以用這種方法,讓她有個好歸宿。
“可是你看到了,她對我沒興趣。”舒清海合上文件,他對其他女人也沒興趣,雖然萱萱不可能再回來,可他留着一個枕頭,就覺得還有希望。
“你到底有沒有按照我說的去做?”秦懷玉很了解白小米,在她離婚的時候,有個同病相憐又癡情的人出現,肯定會有共同話語才對。
“泡妞這種事,你去找澤明比較好。”舒清海看了眼時間,“我還要趕飛機,就這樣……”
“清海,你也該找個伴了,别再等下去,萱萱不可能回來。”秦懷玉看着他收拾着公文包,又提醒一次。
把白小米介紹給舒清海,是不是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你如果真的擔心那個女孩,就去複婚,别找我淌渾水。”舒清海微微一笑,他不喜歡别人提醒自己萱萱不回來。
“我不喜歡她,”秦懷玉又摸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了口氣,“隻是覺得她很适合你,無論是性格,還是其他……”
“說的也是,你喜歡的女人,會不惜一切手段拴在身邊,不可能介紹給别人。”舒清海打斷秦懷玉的話,腦中浮現白小米在計程車前,罵他“活該”的模樣,倒是挺解氣。
他是活該,活該留不住最愛的女人,活該被抛棄……
“你說她是寫小說的?”舒清海突然問道。
“寫一些奇怪的小說,非正統路線。”秦懷玉想到那些BL,就很暈,不明白一個好端端的女人,爲什麽喜歡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
“有時間我會看看她的書,如果感情上不能幫你,我可以幫你照顧一下她的事業。”舒清海微微一笑,作爲國内舉足輕重的出版商,幫忙打造包裝一個作者還是很輕松的事。
秦懷玉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算了,他已經和她離婚,該回到自己的生活,不用再去管那個與自己再無關系的女人。
夜色濃墨,白小米趴在鍵盤上發呆。
她改了結局--悲劇的,破碎的結局。
敲着敲着鍵盤,就不由落下淚來,白小米告訴自己,她是爲劇情難過,而不是因爲自己。
可又能說明什麽?
砸在鍵盤上的淚水,沾滿了手指,讓她白天僞裝的堅強全都潰散。
蘇若在電腦的另一端陪着她,等待她修完稿,發過來。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來,白小米又變成了每天碼字的白小米,可她心裏清楚,有些事情是無法回到從前的。
尤其是當媽媽告訴她,秦懷玉和她的相見,其實是另一種變相的相親時,白小米再次感覺自己的人生,受夠了被安排。
爸爸,媽媽,我想一個人出去闖闖。
白小米留下這張字條,背着筆記本,帶着小金,離家出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尤其是還帶着一隻大狗。
站在街邊,蹲在小金的身邊,伸手抱着它厚實的背,白小米覺得,和一隻狗相處,比和人相處要簡單快樂的多。
至少,狗是不會背叛主人的。
白小米很快就發現,帶着狗狗出行的不方便。
作爲一個很少出門的宅女,她也不知道很多車不載寵物。
那就一直往西邊走,白小米在入秋的天氣裏,拽着牽引繩,低着頭,和狗狗一路往西,不知道會走到哪裏,也無所謂會走到哪裏。
有頑皮的孩子把她當成了盲人,把小金當成了導盲犬,紛紛圍過來逗弄小金,她也不驅趕,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看着腳下的路,仿佛真的是盲女。
從上午一直走到黃昏,白小米終于停下酸痛的腳,看着郊野外的黃昏景色,松開了手中的牽引繩。
這裏沒有車來車往,也沒有紅男綠女,隻有遼闊的天地和漫天的晚霞,和城市截然不同的蒼茫風景,讓她沒有依附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她知道爸爸的公司面臨着一場可怕的風暴,而她還每天在家裏要死不活,讓家人擔心……還不如離開一段時間。
白小米深知自己沒法像個女強人那樣殺到商場上,像小說裏無所不能的女主角那樣,搖身一變成爲商界精英,在短短兩三天裏,熟知并會運用什麽經營理論,管理模式,股票走勢……那些都是騙小孩子的故事,像她對數字如此遲鈍的人,不可能在短短時間裏學會商業上的事情,幫助爸爸打理生意,像個超人一樣拯救世界。
她連自己都拯救不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家人不要擔心自己,自力更生的生活,躲在遠處舔好傷口,再快快樂樂的回來。
金色的獵狗在田野裏沒頭沒腦的亂跑,沒有紅綠燈的約束,沒有行人的尖叫,大狗很自在的享受着大自然。
打了無數滾,咬碎無數的小草,終于,小金疲憊的回到靠着大樹的主人身邊,巴巴的看着她,似乎餓了。
白小米也餓了,不但餓,還很累。
一人一狗又開始走,郊外的人家稀稀落落,白小米走到靠近高速公路邊的一家簡易旅社裏,遞出身份證登記入住。
這種小旅店雖然沒有二十四小時熱水供應,可對寵物不排斥,隻囑咐不要讓大狗亂拉亂尿咬壞家具,就退了出去。
白小米坐在床上,掏出手機來,那天,她本來想把這手機還給秦懷玉,可以因爲他牽住自己的手,因爲他靠的那麽近……她就忘了。
這是唯一還帶有秦懷玉氣息的東西,她無數次想扔掉,可最終還是留在身邊。留在身邊提醒自己,她曾被抛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