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之下,才滋生了那麽多安逸腐爛的官員。
而現在,溫寒也被控制住,之前剿殺黨羽,朝中大換血,政事漸漸清明,隻要有皇爺爺盯着點,四侯輔政,一年半載根本出不了什麽事。
所以,所謂的朝中出事,不過是胖老頭想再逼他回宮。
“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人知道,國君不在朝中……”清虛上人輕聲說道。
“我意已決,無可回旋。”花開打斷清虛上人的話,淡淡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終于暴露出一絲淩謹遇身上的氣勢。
扮作賬房先生的清虛上人和那位侍衛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突然,一道人影飛馳而來,竟是花開的“船醫”,他臉色微有緊張,低聲說道:“那邊情況不妙……”
什麽叫情況不妙?
在這艘船上,最不妙的情況是什麽?
大概就是淩天清被綁架了。
而且,被鎖在自己防禦最好的實驗室裏,外人根本無法進入。
實驗室的一側,有個透明度很高的金玉屏障,可以看到裏面的場景。
這是淩天清平時做危險實驗時的隔絕房間,就像手術室外的觀看台一樣,隻可惜,金玉屏障更是堅固,與那扇門一樣,根本無法打開。
淩天清如今就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臉色很正常,從外表看來,完全不像個被挾持的人。
“是因爲我上次揍了你,所以你覺得沒面子,才這麽對我的?”淩天清問道。
“不是。”葉城搖頭。
“那是因爲我要讓你下船,你很不高興,所以幹脆綁了我?”淩天清又問道。
“不是。”葉城搖頭。
“是因爲……”淩天清還想說話。
“不必浪費時間了,你的防禦全部被我破除,再拖延時間也沒有用。”葉城淡淡說道。
“所以,這三天來,你就一直在我的船上搞破壞?”淩天清歎了口氣,“葉城,何必如此執念過往?我對你不好嗎?”
“抱歉。”葉城定定的看着淩天清,一貫平靜的聲音,湧上了一絲淡淡的難過。
的确很好。
但……若是你的親人、兄弟、臣民,在你的面前一一死去……
你的國家,屍橫遍野,烽煙彌漫……
你的一切,都被人剝奪……
怎麽可能原諒?
葉城不可能因爲任何人,丢下複仇的心。
“好吧,至少在我死之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淩天清問道。
她從帝都逃離時,就知道自己身邊都是一群懷揣夢想,各有目的的人。
所以,他們不過是爲了一時的目标,而與她結盟。
随即,也會奔赴各自的夢想,不可能與她在這浩瀚的海上流浪。
“你不會死。”葉城也端坐在她的對面,隔着實驗桌,看着她,“我隻想讓淩謹遇出現。”
“他誅了你的九族?”淩天清竟毫不驚訝,問道。
“豈止。”葉城臉色一凜,似是回憶到痛苦的過往,眸中有淡淡血色,“他奪走了我的一切。”
“那麽……其實你是……南海某個小國的王子?”淩天清搜索着腦中的資料。
當初她在禦書房,看到過許多王宮内部的資料。
其中就有不可對外人言傳的王族秘史。
“珍珠國!”淩天清終于在腦中找到了那份資料。
秘史記載,當年鲨口島,隸屬珍珠國,以盛産各類珍珠出名,如盤螺島一樣,被諸多強國觊觎,烽火連天,最終成爲大晟天朝的領土……
算算時間,那時候,還是淩謹遇他爹當朝,快有十多年的曆史了。
秘史所記,奉命征伐珍珠國的人,其中就有太子淩謹遇與淩雪。
當年他們尚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而先帝爲了早日磨練太子,常常将這等殘忍血腥的任務交付給淩謹遇。
少年征伐,積累的不止是寶貴的經驗,還有各國馭軍之道,看到亡國之凄慘,也增加日後強國之心。
而淩謹遇的确不負所望,他所到之地,絕對寸草不生……
隻因,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尤其是其他國家,若不斬盡殺絕,必留後患。
淩謹遇當時雖年幼,但必定會杜絕一切後患之憂,皇室成員必定全滅,無論是否有人投降求饒,他絕不心軟。
之後,派兵駐紮,引入自己國家百姓,對待他國的平民百姓也十分嚴苛,若有反叛苗頭,定會株連九族,不留後代。
這樣殘忍的作法,幫助天朝很快擴大領土,隻要淩謹遇親征之處,絕無叛黨,留下的真正都是“良民”。
淩謹遇當年的做法受到朝内争議,但無論如何,他所征伐後的土地,雖被鮮血洗過,但日後必會繁榮數十年甚至百年,不會再有任何幺蛾子出現。
而後,太子登基,淩謹遇更是确立了前所未有的王權威力,衆人從他鐵血手腕上,知道與他作對的下場,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除了太後之子溫寒……
淩天清猶記得,當她看到那厚厚的鮮血寫下的淩謹遇曆史時,曾問過他--爲何如此殘忍?
那些王國之中也有良善之人,爲何全要趕盡殺絕。
而淩謹遇回答她的卻是:“你若是看見親人一一死于我軍劍下,定有悲痛,若有悲痛,定會複仇,掀起更多的血雨腥風。若無悲痛,必是奸邪之人。最好的結局,就是一起離開這殘忍的世界。”
淩謹遇的邏輯,經常讓她無話可說。
雖殘忍,卻讓人無可辯駁。
“你竟知道。”葉城聽到這個滅絕已久的國家名字,臉色終于痛苦起來,“我以爲……世人隻會歌功頌德,将君王暴行抹掉美化……”
“珍珠國的國君姓程,你莫非是……”說來可笑,淩天清雖然不苟同暴君的殘忍作法,但卻相信暴君若是誅了别人九族,絕不會遺落任何人。
尤其是王族的直系血脈,以淩謹遇的嚴謹作風,根本不會遺漏。
“一葉蔽目,不見孤城。”葉城閉上眼睛,整顆心都在地獄裏煎熬。
他來到王城十年,日日夜夜在尋找機會報仇。
甚至成功的接近了花解語,以爲總會有個時機,可以混入王宮中成爲侍衛……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天,血洗宮殿,冰冷的長劍準确的刺穿了每一個人的心髒。
甚至那還不夠,爲了确保死亡,隻要是王姓之人,和王宮之人,會再被割掉頭顱,确保死亡。
當年,他的幸運就是因爲私生子的身份。
因爲母親隻是個婢女,隐忍多年,不敢對任何人說出自己的身份。
因爲連君主,也不願承認他的身份。
他的母親,即使隻是個宮中無足輕重受盡欺壓的婢女,也被斬首焚死。
葉城無法形容,當他遠遠看着城門上密密麻麻如同螞蟻般的數千顆人頭時,他的世界有多荒涼。
他更無法忘記,城牆上,站着的那個少年,眉眼冷肅,君臨天下的模樣……
就像這個世界,本該就是他的!
就像這個世界,本該就任由他處置。
别人的性命,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家……
“我看過。”淩天清突然輕聲說道,“那場屠殺,記載在王族秘史中,王宮八百餘人全被處斬,宮外有程姓子民四百餘人,無一生存,朝野震驚,四海之國口誅筆伐,也未能阻止太子殘暴之行……”
她問過淩謹遇,爲什麽要連平民程姓之人都要殺盡。
他說,世人有謀逆之心,總會找個借口,比如,借用王姓東山再起……
而他,從不會給别人這種機會。
她問淩謹遇,爲何不站在别人的立場上想……想自己有殘忍。
淩謹遇回答,正是因爲想過,所以更要做絕。
因爲他若是苟延殘喘幸存下來的那個人,這一生,隻怕都會在複仇之路上艱辛行走,不管下場如何,帶來的都會在另一場災難。
而他,隻要征戰一次,就要永遠結束這樣的災難。
他可以不殺人,但必須無人敢犯他的王朝,他的子民。
可惜,這種和平是有條件的。
首先,他要夠強,足以威懾天下。
其次,外人永遠不知你的實力如何,強大,就必須昭顯。
而他從太子時期,就開始昭顯強國風範。
雖然對其他國家來說是很殘忍,但,他也成功确保了自己的子民和領土。
否則,以當年先帝的仁慈作法,西北部的國土,早就拱手贈給那些野蠻的蠻夷之人。
而那些人得到自己的領土又會做什麽?
也是無盡的欺壓他的百姓……
所以,淩謹遇甯可自己做那個欺壓别人之人,也決不許他人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也所以,淩謹遇這一次不顧江山,棄宮來尋她,讓身邊一衆親信不理解。
當年那個殺伐果斷,甯斬萬人,不失寸土,強護臣民的淩謹遇,已從衆人心中的神,漸漸變成爲情所困的凡人。
“淩謹遇的确殘暴。”淩天清發現自己竟回憶的那麽清楚,甚至潛意識裏無法判定淩謹遇的想法是否正确,她不覺有些沮喪。
淩謹遇作爲強國君王的行爲,她無法去評價。
就像中日關系一樣,若國弱,勢必被欺壓,若國善,也會被欺壓。
無論何時,作爲統領者,對外态度堅決而強硬,對本國的百姓來說,卻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