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似乎早就知道他在一邊,見他出來的時候,突然鳴叫了一聲,抓起軟綿綿睡過去的淩天清,展翅高飛。
“鳳凰,等等本王。”淩謹遇輕聲說道,腳尖一點,追趕上了鳳凰。
鳳凰還是不願現在就将小王後還給他嗎?
淩謹遇看着鳳凰在靈樹上盤旋着,一直抓着淩天清不放,心頭不由一酸,他不是想将鳳身搶回去……
他隻是……隻是想看看她的臉,想摸摸她的閃閃發亮的頭發而已……
“我不會帶她走,我隻想看看她……”淩謹遇低低的說道。
鳳凰一聲長鳴,終于松開爪子。
如同最初……淩謹遇接住了命定的鳳身。
漫天的星光被高大的樹木擋住,可是依舊能在閃着幽暗光芒的森林中,清晰的看見她每一根睫毛。
淩謹遇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腔,他從未有過這種如獲珍寶的感覺。
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不曾顫抖過的平穩有力的雙手,這一刻,有些控制不住力度的嵌入她柔軟的肌膚裏,觸摸到裏面的骨骼。
鳳凰落在靈樹的一根粗大的枝桠上,精光湛湛的鳳眸,緊緊盯着淩謹遇,似乎怕他對小王後下毒手一樣。
淩謹遇不在乎被一隻鳥看見自己的悲喜,他抱着淩天清,靠着靈樹緩緩坐下,細細的看着她那張靈氣十足的秀氣的臉。
那目光,仿佛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見一汪清泉,淩謹遇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輕輕的抱着她,讓她的臉貼到自己的臉上。
久違的肌膚觸感,溫熱的柔軟的皮膚,熨帖在他孤寂的心底,淩謹遇不覺收緊手臂,仿佛是想将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裏……
東方漸白,森林裏的光線依舊很暗淡,淩謹遇的心裏,不止一次的想沖動的将她帶走,可是又怕她在醒來的時候,陷入不歡。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個老頭的聲音傳了過來,帶着永久不變的戲谑聲,“活該呀,你呀,活該!”
這世上還有誰,敢當面罵淩謹遇活該?
靈鳥似乎有些不高興的啼叫了一聲,也許是因爲糟老頭身上的酒味擾了清靜之地,
胖老頭抱着酒葫蘆,可不管鳳凰的不悅,搖搖晃晃的從一個巨石後走出來,滿嘴的酒氣:“還抱着幹嘛?還不快點回去早朝,别想對我孫女做什麽過分的舉動,聽到沒?”
淩謹遇竟然默默不語的任胖老頭罵。
他頹然的坐在樹下,緊緊抱着淩天清,兩人的長發覆在一起,如同黑色的瀑布,傾瀉到地上,在清晨朦胧的光線中,似一副極美的畫。
“快點回宮,愣小子!”胖老頭見淩謹遇一動不動,灌了口酒,又罵道。
“三爺爺……”淩謹遇突然擡起頭,寒星般的雙眸帶着血絲。
“再亂喊,小心我連你都打!”胖老頭突然啐了一口,狠狠的說道。
“大師父,您勸勸她回宮吧……”淩謹遇立刻改口,請求道。
天朝前面加了“大”字尊稱,并不是單單指輩分,猶如佛寺中出現的“大”,有的是指菩薩本尊出現過。
天朝的王族,若是有人在尊稱前,加上“大”,意味這個人的身份,絕不普通,隻有在當今天子之上,才能稱得上這個字。
胖老頭一圓二胖,不修邊幅,怎麽看都看不出一絲王族的氣質,誰又能知道,他當初也是風/流倜傥的王族貴胄?
果然再好的基因也怕歲月這把殺豬刀的摧殘和自己的糟蹋,果然即使是王族,也一胖毀所有!
淩謹遇口中的三爺爺,是先帝的大伯淩啓元,當時并非鳳身所出,被封爲侯。
在風華正茂的時候,爲情所困,一氣之下出了家,此後雲遊四方,法号空明。
隻是空明酒肉不忌,也不尊清規,這麽半僧半道的寄情山水,不管江山更替,隻在心情好的時候,偶爾回宮看一眼。
他不許任何人喊他當年的侯爺名諱,也不許提到他的身份,即便是淩謹遇,也不準喊他爺爺,隻能稱“大師父”或者空明大師。
又因爲他在淩謹遇七歲那年,回宮見見先帝,恰巧遇見溫寒等人在習文練武,便指點一番。
當初又喜歡淩謹遇清俊聰明,還親自教了許多天,所以又算得上是帝王師。
淩啓元性格怪誕,喜歡遊玩山水,神出鬼沒,上一次淩雪在戰場上也受他點撥。
如今突然又滞留王城,看來是相當喜歡淩天清,或者說,相當喜歡喝淩天清的紅酒。
淩謹遇看着三爺爺,他記得八歲時,看見的空明大師,還是英俊潇灑,仙風道骨,有幾分老神仙的架勢,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三爺爺變成十足的酒肉和尚……
不,或者說道人,完全沒有當初的神采。
淩啓元如今非僧非道,他也是年紀漸老,近百歲的年齡,遊遍天下,未免有些想家。
人老易悲秋,淩啓元也是如此。
他吃飽喝足,開始喜歡熱熱鬧鬧的兒孫繞膝的生活,又見溫寒叛亂,心中難免有些擔憂,所以在王城遊蕩了五六個月,見淩謹遇已經安排好奇攻翠羽,原想繼續出遊,可竟然遇到鳳凰出山……
鳳凰第四次出山。
淩啓元雖然已經是方外之人,但是心裏還是惦着淩氏江山,于是一路尾随,見到了孤孤單單又被鳳凰抛棄的可憐丫頭。
唉,真可憐啊,一個小丫頭,想逃出天子的掌心,怎麽可能?
淩啓元先是覺得淩天清可憐,複又發現她清奇可愛,還會釀酒做美食,還有滿腦子的奇思怪想……
他最愛有趣的人,所以立刻不走了,跟着淩天清,吃她的喝她的,老爺子過的無比嗨皮。
這麽有趣可愛又會賺錢的人,自家孫子不珍惜,着實該打!
“我才不會給你勸說,快快快,把我孫女放下,你該去哪去哪!”胖老頭連灌了幾口酒,不耐煩的說道。
淩謹遇終于站起身,戀戀不舍的将淩天清放在樹下,深深看了她熟睡的臉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三爺爺最讨厭拖泥帶水的人,而且早朝的時間已經過了,他今日還有要事處理。
“小子,你不會真想那麽處罰你的母後吧?”淩啓元對着樹下的小身闆揮了揮手,然後一閃身,也不見了,聲音慢慢的消散在空氣裏。
淩天清在清冷的空氣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鳳凰金色的五彩羽毛。
伸手揉着眼睛,淩天清似乎做了一個溫暖的讓人悲傷的夢,感覺身邊還殘留着某種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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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玄石所做的牢房裏,異常的安靜。
溫寒盤腿坐在床上,調息着呼吸--他已經被廢了武功,若是想恢複曾經的内力,還需從頭開始。
可是溫寒突然不想再修煉那陰邪的武功。因爲手腳溫暖的感覺,那麽好……
對面的房間,突然傳來懶洋洋的悠閑的男人聲音:“對面的負心漢,陪爺說說幾句話吧。”
溫寒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每天在靜坐的時候,都要被花解語不停的騷擾,真不知道那個家夥爲什麽對現狀一點都不悲傷。
“冰山,你不是死了吧?”花解語靠着萬金門,用懶洋洋的語調控訴着,“溫寒,陪我說幾句話!好歹我也是因爲你,才落到這種下場,放着好端端的侯爺不做,陪你上刀山下火海,甚至做叛徒……”
太後的那間牢房,已經空空蕩蕩,沒了人影。
現在這裏幾乎成了一個密室,所以花解語說話也沒了顧慮,越來越露骨:“早知道有幾天,我當初就該把你強要了。冰山,你是不是開始幻想我的身體了,嗯?”
“閉嘴。”随着溫寒的話音,某個東西砸到萬金門上,桄榔一聲。
“來人呀,快點來人!冰山觸門身亡了!”花解語可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唯恐天下不亂的喊道。
地牢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
淩謹遇修長的眉,輕輕攏了起來。
要是溫寒能将花解語這個禍害帶走,也不錯……
哦,說反了,要是花解語能把溫寒收服了,他也算是省了心。
“王上,您可算來了。”花解語的武功似乎沒有被廢掉,敏銳的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刻請求,“王上,臣要和溫寒一個房間,臣怕他一個人睡覺冷,臣要爲他暖床!”
花解語從被收押到現在,一直都自稱“臣”,仿佛沒有背叛淩謹遇,依舊是天朝的臣子。
而花侯府也一切平安,外人根本不知道花侯被收押地牢那麽久。
就連朝廷上的一些大臣,都不知此事,還以爲花侯被派出王宮,“出差”了。
隻有淩天清當初察覺花解語數月沒來青樓,才覺得出事了。
事實上,淩謹遇在定溫寒的罪名時,就沒有提到過花解語,隻将溫寒的其他羽翼點出來,全都處斬,花解語被秘密保護下來。
如同當初将軍府抄斬保蘇齊歡一樣,淩謹遇将溫寒的羽翼殘黨,處置的格外殘忍,不但起了殺一儆百的效果,還轉移了衆人的視線,将花解語一支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