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驚。
他一直認爲,這丫頭的姿容隻有中上等,神态才是上上等。
可現在,那在水中擡着頭看着高高樓頂的少女,露出上半截如玉的身體,伸出雙手接着上面落下的天清花。
那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膚色柔白如蜜,腰臀胸的比例幾近完美。
在柔和的光線下,一張側臉幾乎無可挑剔。
眉色如遠山,長長的睫毛下,恍若聚集着天地靈氣的眼睛,雖然裝滿了憂郁,卻閃着一絲希翼,似乎在想着如何能飛出這樊籠。
側面看,挺直嬌俏的鼻,和她的唇形成了美好的曲線,猶若枝頭的果實,誘人采摘。
淩天清突然感覺到有人存在的氣息,她轉過頭,一雙烏黑的眼睛,對上淩謹遇暗沉的眼神。
手中的天清花一下散落,淩天清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幾步,她的身體還不能做太大的動作,所以在水中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在了水池裏。
“咝……”淩天清屁股傳來劇痛,她的身體對疼痛的抵抗力越來越小,這就疼的渾身冒汗,眼淚差點掉了出來。
然後,淩天清順勢就暈了過去。
她裝暈……
其實并不隻是害怕暴君。
而是淩天清找到自保的方法--自己隻要暈着,淩謹遇拿她沒辦法,就不會欺負她,這點……很好……
賣暈示弱戰術實施的不錯,至少避免了嚴重的矛盾沖突,給淩謹遇時間,多想想她的好處……
淩天清這麽一天天暈着過,淩謹遇的怒氣也一天天消減,不至于一見面就把她削成人棍。
淩謹遇緩步走到靈泉邊,看着她緊閉着眼睛的臉,攥着衣服的手,指節泛白。
看見這一張臉,就恨不得将她活活虐死,又恨不得……将她禁锢在身邊,一輩子都無法逃走。
居然還敢在他面前裝暈!
從靈泉的另一側繞過去,淩謹遇站在她靠着白玉石的一邊,衣袍輕抖,從她的耳邊拂過。
淩天清決定裝死到底,可對暴君刻入骨髓的極度害怕,讓她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腔來。
還記得初次醒來,淩謹遇對她的淩虐,這一次,不知道暴君會用什麽手段對付自己。
淩謹遇蹲下身,看着她的蒼白晶瑩的肌膚,伸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還未用力,淩天清已經“醒”了過來,一雙眼裏閃着淚光和恐懼。
“我錯了,不要罰我……”淩天清先道歉再說。
淩謹遇的眼裏,閃着幽深的光芒,不要罰她?
她以爲背叛自己,會有好下場嗎?
隻是,現在他不會罰她,因爲她的精神和體力承受不了自己的怒氣,等她痊愈了,他會再把她推到地獄裏。
這樣,才能讓她更清楚的感覺到痛苦。
“上岸。”淩謹遇的手,從她肩上移走,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淩天清雙臂抱着肩,不知道淩謹遇想做什麽。
但并沒有遲疑太久,她很乖的費力爬上岸,赤/裸着身子,被男人的目光肆意的打量。
“王上,我……當初……不該走……”現在無法反抗,不管淩謹遇想做什麽,她都沒有力量去抗衡。
将衣服扔到她的面前,淩謹遇發現自己一看見她,原本壓制住的怒氣又被點燃,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爲了避免現在就把這個背叛他的少女掐死,淩謹遇将衣服扔下之後,立刻轉過身,大步離去。
淩天清低着頭,看着地上幹淨的衣物,一炷香之後,身上的水都幹了,她才慢慢的蹲下去,開始一件件的套上。
胸口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若不是中間周芳衣動了幾次手腳,恐怕現在連疤痕都消下去了。
很慢很慢的穿好衣服,淩天清穿好鞋子,往外面走去。
淩謹遇已經離開,嫣語和曉寒站在外面等候着。
外面果然在下着雨,紛紛揚揚的雨絲,像是隔絕不斷的愁怨,落在心頭。
這樣的天氣,更容易讓人覺得無家可歸的凄涼。
淩謹遇站在花叢後,遠遠的看着淩天清從龍樓裏出來,和兩個調入宮中的侍女低語幾句,然後往天青宮的方向走去。
呵,這女娃,到像是認識家的小動物,還知道天青宮是她的寝宮,主動的跑回去。
想到此,暴戾煩躁的心中,竟然有一絲暖。
淩謹遇一直看着那抹淡綠色的身影,直到她們三個人從視線裏消失,才轉身,往禦書房走去。
“王上,您不用回去看看?”墨陽給他撐着傘,問道。
“哼,她如今罪孽滿身,本王爲何要去看?”在自己的貼身侍衛面前,年輕的帝王終于顯露出一絲憤慨和嫉恨。
在墨陽的耳中,這更像是鬧别扭的兩口子所說的話。
“娘娘鳳體初愈,若是有人噓寒問暖,應該會很開心。”墨陽試探的開導着。
他是“過來人”,雖還未成婚,可是和曉寒青梅竹馬長大,對男女之情,感知的很細膩,并不像他表面那麽冷峻的不通人情。
王上對待感情的方式,讓幾個侍衛心裏着急,卻沒有沒法他上課。
畢竟他是王上,無論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也不能逾規進谏。
“本王爲何要讓她開心?”淩謹遇不悅的反問。
憑什麽要放下身段去取悅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淩謹遇死也不會這麽做。
他還在等着那丫頭恢複,然後慢慢的折磨她呢。
“王上,娘娘是鳳身,與王上您……”
“不準再說!”淩謹遇更加惱怒,提到鳳身他更生氣,若不是因爲她,溫寒怎會逃往諸侯國,還成了國君?
墨陽見淩謹遇眉眼間閃過戾氣,立刻保持沉默,不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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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暈夜涼簾空卷,閑雨閑雲情終淺。
淩天清躺在天青宮裏,聽着外面雨落琉璃瓦的聲音,一點也睡不着。
雖然這裏錦衾繡床,可不是自己的家,那種感覺,頗有點林妹妹寄人籬下的孤獨無助。
碧雲和碧瑤還在宮中伺候,曉寒和嫣語也住在天青宮。
華蓋、荀全、梅欣和秀菊,卻不知到哪裏去了。
隻聽碧雲說,在王上南巡回來之後,經常來天青宮,這四個宮人笨手笨腳又不會說話,不知怎的惹怒了王上,聽說被調走,又聽說被放逐出宮。
因爲後宮宮人太多,碧雲和碧瑤一直又在天青宮裏,等着小王後回宮,所以不清楚究竟那四個宮人被趕去哪裏。
淩天清現在自身難保,她連淩謹遇的面都不敢見,更不敢張口問他要人。
外面像是下着黃梅雨一樣,一陣大,一陣小,纏纏綿綿,讓淩天清的心裏濕漉漉的,心情能擰出水來。
她一直在想,到底男人是什麽生物,他們的心理結構是什麽……
感情對于這些站在權力頂峰的男人來說,真的不重要嗎?
想不通,淩天清真的想不明白,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怎麽能當好一國之君?
淩天清在床上躺着想,淩謹遇站在天青宮外,看着天清樹,也想不明白,爲什麽世間會有女人拒絕自己的龍恩?
而且,天朝的王後,居然給自己帶綠帽子,跟叛賊私奔……
他從不會對女人給予床上以外的溫柔,可對淩天清……一再破例。
淩謹遇現在要加倍收回……收回他所贈與的一切。
轉過身,走到高大的門邊,看着在細細綿綿的雨絲下,紛紛揚揚飄落的天清花,淩謹遇似乎聽到她曾經銀鈴般歡快的聲音:
……道是天公不惜花,百種千般巧;朝見樹頭繁,暮見枝頭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風吹了……
曾經,他聽見那丫頭開開心心的吟着這種詩,還曾大怒,認爲她在諷刺自己。
可現在,真希望她拍着手,回到以前,再次吟唱着這樣亂七八糟的詩。
“王上,時辰不早了,這又下着雨,不如您去天青宮歇着吧。”墨陽看見淩謹遇盯着天清花,眼中百感交集,知道他又在想着王後娘娘。
墨陽心裏着急,卻又不能說的太直白,直接說王上你想去就過去看看,在這幹站着有什麽用?
果真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淩謹遇聽見墨陽讓他去天青宮,皺了皺眉頭,甩甩衣袖:“掌燈侍寝。”
“王上要去朝露宮?”白衣見淩謹遇并沒有往外走的意思,問道。
“今日就住禦書房。”淩謹遇說的侍寝,是讓宮人鋪床換被,伺候他入睡。
墨陽眼裏閃過一絲遺憾,王上既然想着王後娘娘,就不必硬撐着,這些天本就國事繁忙,還夜夜睡在禦書房……也沒個溫暖。
不過想想小王後最近的情況,兩個人不見面也好,免得王後娘娘一張嘴就惹禍,讓淩謹遇發怒。
連連的陰雨,讓淩天清的情緒降到了最低點。
她渾身不适,箭傷又開始發作,最後實在撐不住想去靈泉,卻被嫣語告知,她被禁足。
天青宮不準他人進入,唯一能夠通行的,就是嫣語和曉寒。
連膳食都是她們負責。
這樣一來,後宮美人想來探望淩天清,都沒有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