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栖鳳。
碧綠如玉的葉子随風晃晃悠悠的飄到百花亭上,一個帶着稚嫩清脆的聲音從天而降:
“鵬抟九萬,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事間關,景闌珊,黃金不負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碧梧一年四季終年碧青,從不會凋零落葉,待那碧葉飄飄揚揚的落地,聲音也停止了。
美人和太後紛紛擡頭。
隻看見五六丈外,墨蓮池上方約莫兩三丈的粗大枝幹上,坐着一個清靈靈的少女,穿着淡綠色的衣裙,長發斜斜的被一支玉簪挽成流雲髻,猛然看去,仿佛是樹上生出的妖精。
太後看見淩天清,臉色微微變了。
雖然淩天清的身份現在是絕密資料,誰也不知她就是之前的小妖女,更不知真正的蘇筱筱和她之間的關系……
雖然這眉眼乍一眼,有點眼熟,但一時間,誰也沒将她和如今的雪侯夫人聯系到一起。
就算有人想到之前的妖女,也絕不敢對未來的王後亂開口。
但太後對這中間的一切,了若指掌。
即使如此,她将近一年沒有看到這個小妖女,沒想到她出落的這麽水靈鮮麗,猛一眼看去,幾乎要認不出這是當初在茅房所見的落湯雞般的小丫頭。
那時的她,雖然清秀但十分單薄,仿佛輕輕一碰就會随風消逝。
現在……龍精虎猛,看上去也豐滿了一些,飽滿的像枝頭誘人的果子。
淩謹遇南下視察水災回來之後不久,就将蘇筱筱如約賜給淩雪,那時候的蘇筱筱,已經知道龍威可怕,一點也不惹是生非。
那段時間,綠影也經常去給蘇筱筱看病,把她的瘋病治好不少,現在的雪侯夫人,恢複許多,聽說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别了。
“王……王後娘娘……”
終于,有美人輕聲呢喃出來。
“就……就是她?”
“噓,那是王後娘娘……”
衆美人在低低的議論。
這個少女好精靈,眉眼間倒是有幾分當年小妖女的靈氣,莫非,王上就喜歡這種女人?
“王上尚未立後,哪來的王後娘娘?”太後一直泰然自若的坐着,聽到周圍的議論,突然皺皺眉頭,不悅的反問。
頓時,所有人都不敢講話了。
周芳衣輕輕看向那樹妖般的精靈少女。
在陽光下,綠色将她襯的生機勃勃,唇紅齒白眉眼靈秀,越發的風姿綽約宛若精靈……
她不太記得當初被捆在床上服了百媚丸的少女模樣。
因爲那晚太慌張,她的注意力全在淩謹遇身上。
她隻記得淩天清有一雙明澈的眼睛,和一張肆無忌憚的嘴,說的每句話都石破天驚……
後來在馬車内,那個少女也是盡量避着淩謹遇,不願和淩謹遇多說一句話。
但那時候,那個少女的身量尚未長足,五官雖然明秀,但也沒有長開,更沒有現在令人驚豔的靈秀。
不是服了朱顔丹嗎?
爲何還能長成這副妖孽模樣?
“太後,那是……鳳身?”纖绯湊近太後,明知故問。
而且聲音不高不低,讓周圍的美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隋天香有些興味的看向周芳衣。
三十多個月,後宮顯然對周芳衣的鳳身很是敬畏,加上太後經常在王上耳邊唠叨該立後了,更是讓衆美人都認定了周芳衣是未來的王後。
沒想到橫空出現另一個鳳身。
自古以來,就沒有雙鳳之朝,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鳳身關乎天朝氣運,怎可胡說!”太後惱怒起來。
“太後息怒,隻是纖绯聽聞王上在爲立後一事……”纖绯急忙賠罪。
衆美人也豎起耳朵聽着,她們也想知道王上的心思。
後宮最近謠傳王上準備立後,但是究竟立誰爲後,大家都不清楚。
“哪有王後那般模樣?”太後顫巍巍的舉起手,顯然不願承認淩天清是王後。
誰會貴爲王後娘娘,還爬在樹上,成何體統?
而且,剛才念的是什麽歪詩?
什麽“白,也是眼;青,也是眼”,明顯在嘲諷她們小人嘴臉。
藍逸一見這陣勢,立刻郁悶了,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隻好讓碧雲去禀告王上。
畢竟太後也在下面盯着,他出面很不妥。
“是呀是呀,鳳身關乎天朝氣運,太後一定要勸王上選準了人。”淩天清優哉遊哉的坐在樹幹上,正在“舌戰群美”。
她才不想當什麽王後呢。
雖然溫寒對她說過,這次回來,很可能會被王上立後,但……她很不情願啊。
這個重任還是讓給周芳衣吧。
周芳衣這模樣,長了一張宮鬥标準臉,絕對能鬥死後宮,爬上後位啊!
而她,志不在此,當不了王後。
“大膽,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和哀家說話!”太後怒喝一聲,“來人,将她給我帶下來!”
淩天清聳聳肩,半年不見,太後的脾氣越來越大了,是更年期到了嗎?
青衣侍衛在一炷香的時間裏,連進五次禦書房,而淩謹遇依舊和四侯談國事。
禦書房的陽光灑滿了前廳,淩謹遇對天青宮的來報,似乎充耳未聞。
淩謹遇在兩天裏就除掉十九位心腹之患,曆來帝王都未用這種看似迅捷,其實會留下許多後遺症的強硬狡詐的手段,在狩獵時,讓他們“失蹤”。
隻有淩謹遇不費吹灰之力做到。
不過顯然是留有很多的後遺症,他需要全力應對,并且一邊壓制和招降那些蠻荒之地的悍匪,一邊要鏟掉某些朋黨。
幾天未進天青宮,淩謹遇也是不願有人對淩天清多疑。
隻是那丫頭果然消停不下,這麽快就開始惹事生非。
而且,還是招惹太後。
“莫笑,今日起,暫命你爲監斬官。”淩謹遇開始扶持自己所看中的新鮮血液--聞人莫笑開始入朝爲官。
“王上,爲什麽要給我派送這樣的任務?”聞人莫笑聽到監斬兩個字,立刻臉色發白,問道。
别的侯爺不是被授命爲大将軍,就是被委以重任,擔當的都是最重要的職位,爲什麽他是監斬官?
就算是淩雪初次受命,也是作爲欽差大人嚴查私鹽這樣的大事。
“莫笑,日後入朝,在本王勉強,要稱臣子。”淩謹遇微微沉下臉,說道。
這種和淩天清一樣的脾氣,他可不會再慣着。
“王上,天青宮要被罰了。”外面又一聲來報。
“王上,還是先去百花亭吧。”花解語拍拍莫笑的肩,示意他不要和王上争論。
“莫笑,你可是覺得,讓你堂堂小侯爺,做監斬官有些委屈?”淩謹遇并不理會外面的來報,盯着臉上的表情有些别扭的聞人莫笑,問道。
“至少……”聞人莫笑确實覺得委屈,而且監斬官好可怕,他不敢看。
“你生性柔善,連隻動物都不忍殺害,本王若是讓你和雪侯一樣,領兵去戰場殺敵,你能面對?”淩謹遇反問。
聞人莫笑低下了頭,他的确不能面對。
打打殺殺的事,他做不來。
“王上,讓莫笑随臣處理朝務曆練幾天,若是做監斬,他隻怕無法接受。”冷若冰霜的聲音響起,溫寒不帶分毫感情的說道。
“要不,讓莫笑跟臣幾日吧。”淩雪也急急說道。
“唉,實在不行,臣也願意帶着莫笑熟悉朝務。”花解語歎了口氣,見其他兩位侯爺都開口了,隻能做做樣子。
“讓他跟着你,隻怕過段時間,對女人比對朝務要熟悉。”淩謹遇看了眼花解語,淡淡的說道。
這話……真是太直接了。
“王上,還是去看看……娘娘吧。”淩雪心裏也一直放着這件事,生怕淩天清真被太後處罰了。
現在喊娘娘,有點太早,不過……淩雪也不知該喊淩天清什麽。
他能要回蘇筱筱,全拜托這個“天外飛仙”的少女。
若不是她,隻怕真正的蘇筱筱早就被折騰死了。
“王上,先去救娘娘,我……臣跟着幾位哥哥先學着。”聞人莫笑也說道。
隻要不讓他做監斬官,其他什麽職務都可以。
“王上,臣陪您去見見太後,臣很久都沒給太後老人家請安了。”花解語也繼續勸着。
自始至終,隻有溫寒冰冷着臉色,一句話沒說。
他無法說,因爲自幼他的性子冷漠,無論是誰的生死,都和他無關。
可是在這四侯中,無論是将淩天清當成至交好友的聞人莫笑,還是把淩天清看成蘇筱筱救星的淩雪,又或者是心思不明的花解語,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的焦慮和心疼。
溫寒聽着一炷香内,五次急報,他冰塊做的心,像是被刀劃開。
淩謹遇也許是不在乎這個娘娘,隻不過将她當成了鳳身,必須得到的鳳身而已。
可溫寒在乎。
終于散了,溫寒在陽光下往王宮外走去,猶如一塊永遠無法被融化的冰。
這樣的囚籠,他不該将淩天清送回來。
“冰棍!”似乎聽到了她極爲清脆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