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爲一刹那,在我彈指十五次以内,你要回來。”淩天清突然想到他聽不明白,再次補充說道。
因爲下雨,引線越長,風險越大,淩天清隻用了十丈長的藤蔓,墨陽若是來不及回到安全地方,會被爆破時的強大氣壓和碎石震傷。
更悲慘點的結果是,他幹脆沒躲開,被炸之後,再被洪水卷走……
淩天清和淩謹遇站在一起,已經退到上遊的千米之外,她真擔心墨陽會回不來。
淩謹遇看着靠在碧雲身上臉色蒼白的少女,咬了咬牙,硬生生的按下殺意,可是胸口依舊堵的慌。
這個丫頭,剛才在洞中,一定想到了死,普通的着涼,可不會有那樣的臉色。
他對她已經夠縱容,普通的後宮美人,哪一個能得到這樣的恩寵?
她不經意間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足夠讓他以“不敬”治罪,可他并沒有這樣做……
不知天高地厚王恩浩蕩的丫頭!
淩天清胸口鈍痛,雖然她及時斷了任何和死亡有關的念頭,可朱顔丹就像是讓她受了内傷一樣,毫無力氣的挂在碧雲身邊,對聞人小可興奮的問話,提不起精神回答。
要是現在能泡在靈泉裏就好了……
淩天清好想在溫暖的水裏躺一會,她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雖然披上了披風,可還是擋不住那股陰濕的寒意。
真是該死啊,朱顔丹的藥效越來越強了。
“轟隆”!
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震的腳下的堅固長堤晃動起來,仿佛是地震。
墨陽堪堪掠了回來,渾身也濕透,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氣流之大,超過了他的估計。
萬頃江水,瞬間從破裂出三四丈的裂口湧出,接着,裂口變大,眨眼間,白色的堅固巨石變成了三十四丈的裂口。
洪水如同千軍萬馬奔騰,瞬間,下遊的山林被洪水卷沒。
天災果然不是人禍可比拟的,單單看這氣勢恢宏的江水,如同萬千隻火精獸呼嘯而來,即便是淩謹遇,也神色肅然,不敢以人力去抗衡。
淩天清臉色更白,腳底的震麻感覺一直傳到頭頂,如此浩蕩的場景,即便在地球上最大的瀑布面前,也無法去感受這樣的震撼。
碧雲在江水呼嘯湧出的巨大聲響中,似乎聽到身邊的小主子對她說了幾句什麽。
但是她此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看着洶湧而出的江水,卷走千畝山林,參天大樹也轟然倒塌,不敢想象,如果城内決堤,那會是怎樣生靈塗炭的場景。
直到感覺挽着自己的少女順着她的胳膊往下滑去,碧雲才急忙将心神從遠處兇猛可怕的江水上收回,還沒有伸手扶住小主子,淩謹遇已經伸手淩天清打橫抱起,轉身往城内走去。
果然剛才在洞底想着的是死亡,瞧瞧朱顔丹毒發的可憐模樣,淩謹遇就恨不得将她丢進浩蕩的江水裏喂魚。
江岸邊固堤的官兵撤回來一大半,短短三炷香的時間裏,江面水位一再下沉,已經退回警戒線的位置,大壩的危情緩解,州府大人就能将重點轉移到城中那些受難的災民身上。
淩天清被碧瑤和碧雲扶進泡着藥水的木桶裏,像是生着一場大病,眼圈微微發黑,昏昏沉沉的任人擺布。
她是有些着涼,可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爲朱顔丹的傷害。
在綠影調制的藥水中泡着,雖然舒服了一些,但是和靈泉相比,這糅雜着無數名貴藥材的藥水,止痛效果不是很明顯。
淩天清正在不舒服的呻吟着,外面布置完任務的淩謹遇終于回到房間,雙眸沒有一絲暖意的看着藥桶裏的可憐少女。
原本她立了大功,救了一城的百姓,淩謹遇應該高興萬分,視她爲天賜的鳳身珍寶,可是這女人居然在放置炸藥的時候,朱顔丹突然發作……
他賜給的恩情,根本無法進入她心裏半分。
這種感覺,猶如最親近的人背叛了自己,淩謹遇無法容忍。
她既不要自己的恩賜,那他也不必再對她溫柔,正好也斷了那隐約萌發的奇怪的溫暖的念想。
淩天清趴在馬車的窗口,一直幹嘔着。
沒有靈泉,她五髒六腑都難受的要命。
原本以爲這一夜可以好好睡一覺,誰知道險情剛除,淩謹遇立刻就要去下一處災區。
因爲江流斷了前去的路,要多繞兩道山才能抵達下一處,所以淩謹遇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啓程。
淩謹遇冷冷的看着纖秀的少女,要死不活的挂在窗口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雙眼,又如同幽深的海底,安靜可怕,沒有一絲的悲喜之情。
淩天清也吐不出什麽來,她根本吃不下東西,朱顔丹耗盡了她的精神,此刻隻想好好睡一覺。
可是山路不比官道,馬車行進十分艱難,在濕冷的夜裏颠簸着。
她終于止住翻江倒海的胃,五髒六腑都抽搐在一起,難過的往淩謹遇的身邊爬。
淩天清在極度的不舒服中,察覺到淩謹遇似乎有些變化,闆着一張俊臉,恢複了冷寂,偶爾掠向她的目光裏,帶着冷厲狠絕。
可憐她朱顔丹突然毒發,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觀察暴君的心思。
加上她剛剛立了功,覺得自己怎麽都可以“恃寵而驕”,不用那麽小心客氣的應付暴君。
誰知,暴君見她生病,居然臉色更臭,好像她又欠他幾千萬黃金似的。
淩天清昏昏沉沉的想着自己今天做錯了什麽?
那一城人的性命不是保住了嗎?
難道是他得到快報,下一個災情更加嚴重?
這一次旱澇發生的地方,全都是天朝的大糧倉,對古代君主而言,糧倉要是受損,直接影響到江山穩固。
一旦有人乘機挑起戰争,沒有足夠的糧食,将士吃不飽還能打得了仗嗎?
更何況民以食爲天,他許是在憂慮江山……
淩天清有些冷,但是看見淩謹遇沉肅的臉,不敢靠的太近,在離他還有十公分的地方停住,然後卷着毛毯,蜷縮着,抵抗着朱顔丹的後遺症。
淩謹遇冷冷的看着她睡在一邊,看上去她很冷,蜷縮着輕輕的發抖,可是他不願給她溫暖。
對她再好,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今日毒發,也說不準想着和他同歸于盡。
因爲面對洞底威力如此巨大的炸藥,這丫頭不可能隻想着自殺,上面站着的一群人,她一定都想到了。
至少上面有蘇齊歡,她的哥哥。
想到此,伸手抓着毯子的邊緣,淩謹遇恨不能将薄毯扯掉,把她丢出去喂野狼。
妄圖弑君,即便立了再大的功,也抵不過過錯。
最可惡的是,他對她的縱容和幾分溫柔,她全看不到,心中居然還怨恨着他……
淩天清突然翻了個身,面對着身邊正火大的男人,伸手抱住他的腿,蹭了過去:“媽……”
嗯,好暖和……
生氣的人,身體格外的暖和。
淩謹遇見她睡顔溫柔,滿腔的怒火,因爲她一聲夢呓,竟消散了幾分。
淩謹遇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突然将她的手掃掉,站起身,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王上,青主子身體好了些嗎?”外面坐着的是綠影,墨陽累了一天,在前面的車中小憩片刻,而他需要随時照看淩天清,所以換了過來。
“死不了。”淩謹遇毫無溫度的說道。
“主子是鳳身之命,洪福齊天,這點小傷并無大礙,隻是舟車勞頓,要受些苦。”
綠影早察覺到淩謹遇的态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淩天清毒發開始,他的面色陰沉猶如烏雲翻滾的天空。
一城的人在短短時間裏保住了,可是王上沒有絲毫的喜悅,這肯定和朱顔丹有關。
綠影也不懂,爲何娘娘會突然毒發。
因爲之前娘娘一直積極忙着拯救蒼生,絲毫也看不出輕生的念頭……
“活該受些苦。”淩謹遇也坐在車轅邊,看着夜色裏美麗卻危險的山林,冷冷說道。
“不過娘娘很厲害,預料大災過後可能會引發瘟疫,令所有藥房調配藥丸,分發災民,真有先見之明。”
綠影見王上今日心情極差,急忙轉了話題說道。
淩謹遇冷哼一聲,不再說話,看着幽暗林中閃閃發光的花朵,臉上沒有分毫的笑意。
野獸在山林裏嚎叫,一雙雙瑩瑩兇狠的瞳孔盯着這行車隊,卻不敢靠近分毫。
隻因有王者之氣,讓它們隻敢遠遠的敬畏的看着,不停的嚎叫。
聞人小可在馬車後面突然害怕的哭了起來,她和聞人莫笑哪裏聽過這麽可怕的聲音,堅決要去王上的馬車裏。
紅纓無奈,隻得禀告坐在車轅上無眠的俊美男人。
小可如願以償的坐在了帝王的身邊,終于心裏稍微平定了一點。
至少在淩謹遇的身邊,比和兩個宮女在一個馬車裏有安全感。
“那些聲音好可怕……”聞人小可躲在淩謹遇的身後,聽見森林裏一點點動靜,就怕的睡不着。
之前在官道上,雖然夜裏會聽到狼嚎虎嘯,可和這麽危險的山林不同。
“本王讓你在府上待着,你偏不聽,如今知道怕了?”淩謹遇歎了口氣,一直冰冷的臉色柔和了幾分,對身後的少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