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還想再說些什麽,當瞅見女孩撅着小嘴一臉不高興之後,又把話吞了回去,換做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丫頭,你覺得一路就一路啊?也得看看人家樂意不樂意。”老人說這話時眼睛卻看着我,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神色變得有些犀利,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可當我定睛再仔細看去時,又再次變成了遲暮老人的摸樣,雙眼略顯渾濁,哪還有絲毫光澤。
我本來對能否同行就抱着無所謂的态度,可老頭這态度反而激怒了我,正好女孩也擡頭望了過來,我笑了笑說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好也打算徒步去武夷山的。”
女孩面色一喜,興奮的拍起手來,老人雙眸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微微抖動了幾下,最後呵呵一笑,閉上了眼睛。
“我師父就這樣,你别在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女孩指了指旁邊,示意我坐下,已然深秋的季節,地上有些涼,我厚着臉皮湊了過去,坐在了薄毯上。
“甯浩!你呢?”
“點點。”女孩一笑,露出兩排小白牙。
“點點?”我訝異的重複了一遍,其實想笑,這算什麽名字,不是都是在寵物身上用的比較多嗎。
女孩似乎看出我在忍着笑意,惱怒的哼了一聲,而後小臉一扭,沖着老人撇了撇嘴怨道:“還不是都是師傅太懶,說撿到我的時候隻有一點點大,所以就這麽叫了,到現在我都十五了,還沒一個正式的名字。”
老頭閉着雙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其實點點這名字也還馬馬虎虎,雖說随意了些,不過叫着順口。”瞧着點點這丫頭的單純可愛摸樣,我惡作劇般的搬弄起是非來。
沒想到火上澆油并沒有起到效果,點點反而咧嘴一笑,側着身子往我身邊靠了靠,湊到我耳邊低聲說道:“反正師父的名字也沒好聽到哪裏去,其實最難聽的還是小妖姐姐師父的名字。”
公羊胄,這是當初夭小妖告訴我的,公羊這個複姓雖不常見,實則自春秋時期就有了,齊國名儒公羊高就曾寫過一篇《公羊傳》專門闡釋春秋,眼前這丫頭八成是覺得公羊二字過于可笑才有此一說。
“你師父叫什麽?”我好奇心頓生,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問道。
點點瞥了一眼老人,見其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才小聲說道:“司寇岚,是不是既繞口又怪異啊?”
“你這丫頭,師父的名字也是你拿來取笑的?”盡管點點把嘴巴幾乎貼在了我耳朵上,聲音又是極低,不料還是被老人聽到了,小丫頭吐了吐舌頭,趕忙坐直了身子不說話了。
司寇岚徐徐睜開雙目,意味深長的沖我笑了笑,而後臉色一沉:“甯浩是吧?我與小徒算半個修行之人,全憑腳力走這千餘裏勉強說的過去,不知你爲何有車不坐也要靠雙足啊?”
我就知道這老頭對着我笑肯定沒好事,果不其然,一開口就問如此刁鑽的問題,他這麽一說,點點也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弄的我想撒謊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被逼無奈,身不由己。”想了想,還是沒用謊言來掩飾,隻是委婉的說出自己是有着苦衷的。
司寇岚愣了愣,或許沒想到我會這般坦誠,又細細瞧了我幾眼,忽然伸手入懷,摸索半天取出幾枚銅錢,随手往地上一抛,而後盯着那正反不一的銅錢看了半天,眉頭随即越皺越緊,最終與臉上的皺紋合爲一處,整張臉看起來像是絲瓜瓤,千溝萬壑交錯在一起。
“師傅蔔卦了。”司寇岚的舉動令點點有些詫異,她再次湊到我耳邊低聲說道。
原來是算命的,怪不得一身青衫長袍。時代已經邁入二十一世紀快二十年了,而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卻依舊存在着,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有着巨大的市場,無論是從新聞上還是網絡上,經常能看到一些明星或是知名人物去拜訪某位大師,虔誠的請回一些物件挂在脖子上或者供在家裏。
雖說所謂的大師最終被證明是個騙子,但起碼側面說明,迷信并非隻有文化不高的愚昧者信之,博學者亦有之,連牛頓這樣的人物晚年都開始癡迷于神學,何況他人。
點點見我無動于衷,又接着說道:“是給你起的,我師父輕易不給人起卦,很多人拿着貴重禮物求他指點一二,他都不願意。”
我心底暗笑,這一老一小怎麽跟演雙簧似的,一個神叨叨,一個在旁邊吹噓,怪不得不願坐車,這要是一路走一路騙,等到了武夷山,口袋裏的錢也該滿了。
“你師父很厲害?”我故作吃驚狀問道。
“嘻嘻,我們這次去BJ就是因爲有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想當面請教師父一些問題。”點點偷偷看了一眼司寇岚,見他還在思索卦象,這才做賊般的笑聲說道。
“哎喲,算命算到BJ去了,你師父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點點沒聽出我話語中的奚落之意,急忙辯解道:“不是起卦,不過我也聽不懂,談的都是什麽形勢啊,走向啊,韬光養晦什麽的。”
小丫頭年齡不大,吹起牛來可是一把好手,細細一琢磨,我與這師徒兩幾乎是前後腳到這裏,不會是我在前面那村子取錢,被這兩盯上了吧?可夭小妖的事情又怎麽說,這兩要真是騙子,也不該認識夭小妖啊。
腦子裏有些混亂,司寇岚許久之後才擡起頭來,第三次盯着我看了半晌,歎了口氣說道:“本已忍了這麽久,怎麽偏偏最後時刻心急了些?如此一來被人捉了把柄,再想翻身就難了。”
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讓我心頭大震,就像突然被人看透了隐藏的秘密似的,我險些就站起身來準備跑路,屁股還沒離開地面,我又慢慢淡定下來。
算命的在古代稱爲江湖術士,既然是術士,自然懂得騙術以及人心。利用人的恐懼,貪婪,或者趨吉避兇的心理,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讓人自己把藏于心底的事套進去,如此一來就會下意識覺得算的準,爲了破解當然就會乖乖的掏錢了。
眼前這老頭不就是這樣,先是故弄玄虛,再由徒弟裝神弄鬼,等你情緒被帶動起來了,突然說出一句不管怎麽往裏代入,都不會過于偏差的話語,如此一來,錢袋子很容易就掌握在對方手裏了。
想通此節,我立時輕松下來,神色淡淡的沖着司寇岚微微一笑,裝作好奇的問道:“您既然說的是翻身難,那就是還有可能翻身了?不知道我該如何做?”
司寇岚再次緩緩閉上雙目,右手輕輕捋了捋下巴上的稀疏胡須,沉吟片刻說了一個字:“等!”
切!這種無懈可擊的鬼話我也會說,我暗暗吐槽,故意顯得緊張的追問道:“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司寇岚閉目凝眉,說出來的話卻是吓的我半死。
“等到你手上沾的鮮血幹了,等到該等的人出現,還需要等你變得成熟穩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