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姬明樓見到了衛廷。
老實說,他與衛廷打的交道并不少。
在六大派攻打百花宮的那一晚,他便見到了對方。
當時他并不知衛廷的真實身份,後來得知他是雲霜與端木岐的兒子,着實對他排斥了一把。
但他私底下從未做過傷害衛廷的事,與衛胥也不曾敵對交手。
反倒是江觀潮與衛胥數次針鋒相對、你死我活,江觀潮還不止一次追殺衛廷等人。
按理說,衛家人該對江觀潮勢同水火才對。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你找我?”
姬明樓開口。
不等衛廷回答,姬明樓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們不是去接小丫頭的祖父了嗎?”
衛廷面不改色地說道:“京城出了點事,就趕回來了。”
絕不是五虎帶去了宮主娘和江盟主的八卦,小胖孔雀按捺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半路折返了。
姬明樓深深地看了衛廷一眼:“霜兒與江觀潮的事?”
還不笨嘛……衛廷客氣一笑:“姬堂主關心宮主,晚輩感激不盡。”
姬明樓不喜歡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明明他與雲霜才該是一家人。
“我關心霜兒和你們衛家沒關系,用不着你來感激。”
衛廷殺人誅心:“宮主是我娘,宮主已不是姬堂主的未婚妻。”
姬明樓狠狠一噎。
姬明樓不想和一個晚輩計較:“江觀潮接近衛家别有目的,我勸你們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你還沒說你找我何事?”
衛廷風輕雲淡地說道:“哦,就和姬堂主……唠唠,好讓我娘單獨見見江盟主。”
姬明樓:“……”
-
窗戶下,蹲着三個心潮澎湃的蘑菇。
依次是豎起耳朵的蘇小小,蘇小小懷中一動不動的衛小寶,以及……内心狠狠唾罵渣男的啞奴。
五虎小軍團也沒閑着,全都悄咪咪藏在了附近的樹枝上。
這是一個人界與鳥界皆不可錯過的絕世名場面。
蘇小小聽到宮主娘的話,簡直都驚呆了。
娘和江大佬年少時這麽刺激的嗎?
真好奇江盟主會如何回答。
六雙眼睛齊刷刷落在江觀潮的臉上。
他的冰塊臉看不出絲毫異樣。
蘇小小快急死了。
說呀!
承認呀!
此時不承認,更待何時!
終于,在沉寂半晌後,江觀潮淡淡開口:“你要嫁的人是姬明樓。”
雲霜臉色一變。
蘇小小捂住眼。
衛小寶的小胖手也捂住了眼。
啞奴一邊暗罵渣男,一邊在心裏畫了一百顆瑟瑟發抖的蛋!!!
“你撒謊!”
雲霜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你那日分明去了山淵!”
江觀潮神色如常地說道:“我去山淵是因爲曆練。”
雲霜又道:“那兩個追殺我的弟子又是怎麽一回事?你敢說不是你殺了他們?”
江觀潮道:“我與他們有舊怨,他們暗中跟蹤我去了深淵,殺他們隻是因爲他們想要我死,與你無關。”
雲霜咬牙道:“寒潭你又如何解釋?”
江觀潮淡淡道:“本座去沒去過寒潭,重要麽?你心裏隻有姬明樓,從前是,如今也是。”
雲霜的心突然被什麽紮了一下。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輕聲說完,雲霜垂下眸子,落寞地轉身離開。
江觀潮自嘲地說道:“我這樣肮髒不堪的人,怎及得上你心裏光明磊落的姬少俠?爲你解毒的人不是他,真是讓你委屈了。”
雲霜沒有回頭,從容淡定地出了屋子。
“霜兒!”
姬明樓聽到了雲霜離開的動靜,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雲霜沒走大門。
她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來到了一處僻靜破舊的小巷。
她扶住飽經風雨蹉跎的牆。
“霜兒!你怎麽了?”
姬明樓來到了她身後,看着她扶牆的樣子,心裏一痛,“你受傷了嗎?是不是江觀潮對你動手了?”
雲霜淡定地直起身子:“我很好。”
姬明樓不信:“你的臉色很蒼白。”
雲霜望着無盡的蒼穹:“姬明樓,不要再跟着我。”
姬明樓語重心長地說道:“好,我不跟着你,但起碼你得告訴我,你想去哪裏。”
雲霜低聲道:“回千山島,爹娘是對的,我不該出島。”
“霜兒……”
“我說了你别跟着我。”
“我送你回千山島,之後你想做什麽都随你。我不會逼你,也不會強迫你,我隻想讓你知道,我會一直等着你。”
-
别院内。
三個精神抖擻的蘑菇全都耷拉了下來。
蘇小小歎氣。
衛小寶歎氣。
啞奴……罵完渣男,接着歎氣。
沒救了,渣男你真的沒救了!
“還要藏到什麽時候?”
江觀潮冷聲道。
蘇小小清了清嗓子,給啞奴使了個眼色,緩緩站起身:“那個,其實我……”
話才說到一半,啞奴啾啾啾地跑掉了!
衛小寶也閃進藥房了!
蘇小小嬌軀一震,這麽不講武德!!!
江觀潮危險地看向蘇小小:“偷聽本座的牆角,你幾顆腦袋?”
蘇小小讪讪一笑:“我這不是來爲盟主出謀劃策的嗎?湊巧,湊巧!”
江觀潮冷冷地說道:“在本座動殺心前,最好給本座立刻消失!”
蘇小小自來熟地爬過窗子,跳進屋說道:“哎呀,知道你生氣,但你先别生氣嘛,有話好好說。你們中情毒的事,我已經發現了。”
江觀潮的神色一頓。
蘇小小接着道:“雖然沒猜到你們的羁絆那麽早就開始了,但我看得出來,江盟主心裏是有宮主娘的。”
“本座沒有。”
江觀潮矢口否認。
蘇小小撇嘴兒:“沒有,你那麽介意姬堂主?一口一個我娘的心裏沒有你,隻有他。這醋味兒,我隔着三條街都聞到了。”
江觀潮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你們之間肯定有誤會,我娘的心裏應該也是有你的,她喜歡的不是姬明樓。”
“誤會?你懂什麽?”
蘇小小注意到江觀潮的桌上放着一個藥瓶,他看了不下七次了,每看一次,眼底的怒意便會加深一分。
蘇小小默默地挪到桌邊,唰的将瓶子抓了過來,拔掉瓶塞一聞:“避子藥?”
江觀潮把雲霜從寒潭救起。
雲霜抱住了他。
那一刻他的心情無法言語。
一直到……他爲她換衣衫時,這個藥瓶掉了出來。
他喝過一碗避子湯,又打翻了避子湯,自然聞得出避子藥的氣味,何況藥瓶上也貼了藥鋪的名字。
蘇小小忽然問道:“一共幾顆?”
江觀潮道:“隻有一顆,已經被她吃了。現在你明白,她有多不願與本座扯上關系了吧?”
蘇小小眨了眨眼:“那什麽,雖然我覺得喜歡一個人,與要不要爲他生孩子沒有關系,不過你确定避子藥是被我娘吃了?”
江觀潮皺眉。
“你以爲我是怎麽發現你們中了情毒的?”
蘇小小說着,從荷包裏掏出一粒用帕子包着的藥丸。
“隔壁屋是我娘住的吧,我剛找到的。我娘沒有吃,她把它扔了,在發現當年的真相之前。
“不是爲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她沒那麽沖動。是不論過了多久,不論如何忘記,都還是會被當年那個人深深吸引。我想,這就是宿命吧。”
江觀潮心口猛震。
他死死地握緊拳頭:“隻是情毒的作用而已……”
蘇小小其實很理解他的心情。
他自幼被遺棄,連爹娘都不要他,在他的内心深處,會覺得自己永遠不值得被愛。
可是江盟主,霜霜不一樣啊。
你是她在幽暗的寒潭下看見的那一束光,是她放進生命的烈陽。
“阿巴阿巴。”
衛小寶呲溜溜地爬進來了。
她一屁股坐在江觀潮的腳邊,朝他伸出小胖胳膊。
江觀潮沒有絲毫猶豫地将小家夥從潮濕的地闆上抱了起來。
她屁股髒兮兮的,小手也黑乎乎的,在江觀潮的衣領上抓出一個又一個的黑手印。
“阿巴阿巴。”
她軟軟地趴在江觀潮懷裏。
蘇小小道:“你看,小寶也很喜歡你。”
衛小寶奶唧唧:“嗚哇。”
江觀潮的眸光微動。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一夜之間撫平他内心的創傷是不可能的。
蘇小小隻能盡力。
對不起了,公爹!
蘇小小深吸一口氣:“小寶喜歡你,比喜歡他爺爺還多呢!對吧,小寶?”
衛小寶:“嗚哇?”
江觀潮:“衛胥那家夥一無是處,你娘看上他什麽了?”
蘇小小:“啊這……”
江觀潮突然将衛小寶塞到了蘇小小懷裏,風一般地出去了。
蘇小小目瞪口呆。
不是,勸了半天白勸了,一提我公爹,您找着自信了?-
姬明樓動作很快,在京城便雇了一輛最奢華的馬車,一路往東,出了東城門,來到小鎮的渡口。
小船不肯走,他直接花三倍價錢買下了一艘商船。
“霜兒,上船吧。”
他對雲霜道。
雲霜點了點頭。
“怎麽了?”
他見雲霜隻點頭,卻不走,不由地問道,“是在想衛家的行李嗎?回頭我讓人去取。”
“不用。”
雲霜淡淡地說。
她邁步上了船。
看着船隻動了,姬明樓的心總算落了地。
看霜兒的樣子,應當是與江觀潮不歡而散了。
等回了千山島,就什麽都結束了。
姬明樓笑着道:“霜兒,我去給你剝蓮子!”
雲霜沒說話。
她站在甲闆上,背對着京城的方向。
一丈,兩丈,三丈……十丈……
微風拂過她絕色的臉龐,她閉了閉眼,轉身走向船艙。
哪知剛走一步,她頓住了。
江觀潮不知何時來到了甲闆上。
他的發絲有些淩亂,額頭淌着汗,呼吸微喘,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雲霜沒動。
江觀潮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他不是踩在甲闆上,而是踩在自己血淋淋的傷疤上。
每一步,都是自我的掙紮與救贖。
終于,他擊潰内心築起的高牆,将千瘡百孔的自己堆在了她的面前。
“你來做……”
雲霜話未說完,他擡起有力的臂膀,将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萌萌!萌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