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走了。
隻留一下一句“本宮都是爲了你好”。
靜甯公主靜靜地站在窗前,一言不發的樣子吓壞了桃枝。
桃枝小心翼翼地說道:“公主,您渴不渴?奴婢給您泡一壺花茶過來?”
“不必了。”
靜甯公主低聲說,“現在什麽時辰了?”
桃枝:“酉時剛過。”
靜甯公主道:“我出宮一趟。”
桃枝張了張嘴:“這……是,奴婢去備馬車。”
靜甯公主和惠安不一樣,景宣帝在位時她便能自行出宮,後來蕭重華當了太子,也沒收回她出宮的令牌。
“公主想去哪兒?”
馬車上,打扮成小丫鬟的桃枝問靜甯公主。
靜甯公主也褪去了一身公主華服,換上了民間女子的衣裙。
一襲天青色束腰羅裙,身量纖纖,恬淡如菊。
她不再像幾年前那樣遮掩自己的容貌,而是大大方方地讓自己行迹在暮光下。
她從來不是個美貌的公主。
這一點她是知道的。
後來,秦蘇給她調理了身子,勾勒了眉形,肌膚細膩紅潤了許多,眉眼也柔和了。
但容貌依舊不算出衆。
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好美色?
便是她對着惠安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所以,那些男人想娶她,娶的是她的身份,不是她這個人。
她不要這樣的驸馬。
可她了解自己的母後。
她在後宮與世無争,是因爲她不想争,一旦她下定決心去做的事,就一定會放手去博。
“怎麽回事?”
桃枝的聲音将靜甯公主的思緒拉了回來。
桃枝正在問太監假扮的車夫。
車夫回答道:“桃枝姐姐,前面好多人,咱們馬車過不去。”
桃枝往外望了望,人山人海的,一眼望不到頭。
桃枝對靜甯公主說道:“小姐,我去瞧瞧,你先在馬車上等着。”
靜甯公主點頭。
桃枝跳下馬車。
還沒走兩步,發現了一個熟人。
“沈大人!”
桃枝開心地打了招呼。
正打馬車旁路過的沈川停下腳步,客氣地說道:“桃枝姑娘。”
沈川與靜甯公主在護國公府碰到過幾回,每次靜甯公主身邊都帶着桃枝,是以二人認識。
桃枝笑嘻嘻地來到車窗邊:“小姐,是沈大人!”
沈川知她口中的小姐是誰,拱手朝着車窗行了一禮。
靜甯公主将車窗推開一點,對沈川道:“沈大人不必多禮。”
“是。”
沈川拱了拱手。
桃枝既喚一聲她小姐,她便是微服出行,沈川便沒稱呼她公主。
靜甯公主的目光落在沈川清隽俊美的臉龐上,問道:“這麽晚了,沈大人是要去哪兒?”
沈川依禮未去直視公主尊容,微垂着眼眸拱手答道:“在下正要去護國公府。”
方才他在街上看到蘇二狗了。
蘇二狗臨行前和他辭行,說是要出去找姐姐。
他心中很是記挂姐弟二人的安危,眼下蘇二狗回了,想必蘇姑娘也回了。
不知蘇煊回來了沒有。
總之,他等不及要登門拜訪了。
沈川看了看靜甯公主的馬車,說道:“公主也是打算去護國公府的吧?”
靜甯公主一愣。
這條路……的确是前往護國公府的官道。
“呃……嗯。”
靜甯公主胡亂應了一聲。
沈川道:“大理寺在捉拿兇手,前面封路了,馬車一時半會兒過不去。”
桃枝立刻問道:“沈大人怎麽知道?”
沈川客氣作答:“我剛從那邊過來。”
桃枝恍然大悟:“難怪沈大人沒坐馬車。”
沈川微微颔首,又對靜甯公主道:“另外一條街也被封堵了,不到亥時忙不完,公主可要先行回宮,改日再去?”
沈川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對皇宮的規矩也有所了解。
宮門到了一定時辰便會關閉,繼續在這兒等,或者繞遠路,都會延誤了回宮的時機。
靜甯公主本就是出來散心的,自然不願這麽早回宮。
“可有别的近路?”
靜甯公主問。
沈川想了想:“有是有,但……不宜行車走馬。”
靜甯公主二話不說下了馬車。
沈川微微錯愕。
靜甯公主平靜地說道:“勞煩沈大人帶路。”
沈川頓了頓,拱手道:“是。”
桃枝對車夫道:“你先回吧,一會兒我和小姐坐護國公府的馬車回去!”
車夫應道:“是。”
沈川帶着靜甯公主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來到了一個絡繹不絕的小街市。
二人并肩走在人群中。
沈川與靜甯公主保持着距離,但也會留意四周的動靜,用身體替靜甯公主擋住不慎撞過來的路人。
耳畔的喧鬧與嬉笑聲,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
沈川對靜甯公主道:“穿過這個街市,就離護國公府不遠了。”
靜甯公主道:“若别的女子與沈大人同遊,沈大人也會答應嗎?”
“嗯?”
沈川一愣。
靜甯公主問道:“沈大人與别的女子同遊過嗎?秦蘇不算。”
靜甯公主知道沈川與蘇小小相識于微末,一起做過生意,是朋友,也是知己。
沈川斂起眼底錯愕,輕聲答道:“不曾。”
靜甯公主又道:“我看過沈大人近日作的文章,言辭不如一年前犀利了,可是在翰林院習得了爲官之道?”
這是在說沈川變圓滑了。
沈川笑了笑:“慎于小者,不懼爲大,至于爲官之道,沈某初入翰林,不敢以官自居。”
靜甯公主道:“你是嫌編修的官職小了?”
沈川又是一愣。
靜甯公主繼續道:“多大的官你才滿意?”
今日的靜甯公主有些咄咄逼人。
沈川懵圈中,一時半會兒招架不住。
“沈某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
“沈某……”
“你想做翰林院學士?還是想進内閣?或者你想……”
靜甯公主停下腳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某不敢!”
沈川吓得拱手作揖,顧不上在二人是在集市中,對着靜甯深深行了一禮。
四周的行人與商販紛紛朝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沈川一表人才,又穿着翰林院的官服,而反觀被他作揖行禮的靜甯公主,打扮得普普通通,相貌也是平平無奇。
一個官老爺竟對一個民間女子如此恭敬?
二人什麽關系?
沈川維持着行禮的姿勢,不忘挪動腳步,不動聲色地用身體爲靜甯公主擋住大部分的凝視。
靜甯公主心念一動,問道:“沈大人,我們是朋友嗎?”
沈川越發一頭霧水。
靜甯公主這是怎麽了?
說的話沒頭沒尾的,是不是太跳脫了?
沈川拱手,身子福得更低了:“沈某不敢高攀。”
靜甯公主問道:“若我允許你高攀呢?”
沈川冷汗直冒,目不斜視地說道:“沈某三生有幸。”
靜甯公主道:“既是朋友,我想請沈公子幫個忙。”
沈川道:“但請吩咐。”
靜甯公主道:“你就不問是什麽忙?”
沈川鄭重地說道:“隻要是蕭姑娘吩咐的,沈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桃枝好奇地看着自家公主,她也想知道公主究竟想沈狀元幫忙做什麽。
四周圍觀的行人越來越多,好些攤販生意都不做來了,全跑來看這位又年輕又俊美的朝廷官員的熱鬧。
靜甯公主環視四周,最終選定了對面的酒樓:“桃枝,傳本公主命令,對面的飛仙樓,本公主包場了!”
本……本公主?
“小姐你……”
桃枝驚呆了。
不是吧,這就把身份暴露了?
說好的微服出行呢?
讓皇後知道,會生氣的呀!
靜甯公主是個有分寸的人,平日裏出行,皇後是不大管束的。
可皇後方才過來講了遴選驸馬的事,特地交代了靜甯公主近日好生在皇宮待着,沒事别出去亂走。
人群裏,衆人聽到這聲公主,也一個個驚得不輕。
這個其貌不揚的姑娘……居然是皇族?
難怪這位官老爺如此恭敬了。
桃枝弱弱地扯了扯靜甯公主的袖子:“包場做什麽呀,公主?”
别鬧了,趕緊回宮吧!
靜甯公主走到沈川的面前,探出蔥白纖細的玉手,對着沈川虛手一扶:“本公主要宴請今晚唯一的客人,不知沈狀元可否賞本公主這個臉?”
“是鎮國公主!”
二樓的廂房裏,有位貴族的公子認出了靜甯公主。
他的聲音不小,一下子讓大街上的行人聽到了。
皇族的兩位公主,一位是貌若天仙的惠安公主,另一位則是肩負大周氣運的鎮國公主。
由于鎮國公主鮮少露面,民間見過她的人不多。
倒是曾經有過關于她容貌的一些傳聞,但讓皇後派人壓下去了。
“鎮國公主原來就長這樣?比惠安公主差遠了。”
“小點兒聲,你想被砍頭嗎?”
“我說呢,朝廷哪兒來如此清隽儒雅的官員?原來是沈狀元。”
“鎮國公主爲何包下整座飛仙樓宴請沈狀元?”
“還能爲什麽?”
“沈狀元真慘……”
沈川皺眉。
靜甯公主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沈狀元不答應嗎?莫非也是嫌我容顔不堪?”
一直維持着行禮姿勢的沈川忽然直起身,坦蕩而又鄭重地看向了她,擲地有聲地說道: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公主殿下蕙心纨質,懷瑾握瑜,曾以三千書痛斥腐臣污吏,又以千金之軀親赴疫鎮救濟災民,相于心,公主之德,美如勾玉!”
靜甯公主怔住了。
這一章卡了一整天,沈川,你的戲份太不容易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