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曦月軟軟地靠在爹爹懷中,從披風裏露出半顆小腦袋,看着不知爲何要趴在地上的陳氏:“三嬸嬸。”
陳氏艱難地從被自己砸出來的坑裏擡起頭來,看了眼絕對不像被劫持的衛曦月,又看向抱着衛曦月的衛青,難以置信地呆在了原地。
衛夫人怔怔地走下台階,迎面的寒風幾乎将她吹倒,她一步步來到院子中央,不敢再往前,似是怕這一切都是夢境,自己走太近,就把夢給吓醒了。
她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青兒……是你嗎?”
衛青虛弱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是我,娘,我回來了。”
一聲娘,讓衛夫人的鼻尖一酸,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
她轉過身,仰頭,試圖将淚意逼回眼角,豆大的淚珠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着她冰涼的臉頰一滴滴砸落。
她沒有嚎啕大哭,隻是無聲地落着淚,她忙拿手去擦,奈何眼淚越擦越多。
衛青看着同樣清瘦了太多的她,那眼淚,每一顆都如滾燙的洛鐵,砸在他的心上。
“娘……”
他忍住喉頭哽咽,“青兒不孝。”
衛夫人終于再也忍不住,胡亂抹了把滿臉的淚水,撲過去将他與衛曦月抱入懷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衛曦月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她隻能轉了轉眼珠,糾正道:“是曦月把爹爹種出來的。”
衛青今晚第二次聽到她的月言月語了,不由地重視起來。
衛夫人原本哭得可兇了,被她一句話弄得哭笑不得,她依依不舍地松了手,撫了撫兒子蒼白的臉,回頭望向院子裏剛澆過水的小坑,将衛曦月在生辰當天種下他衣物的事說了。
“……每天都來澆水,早上澆,晚上澆,半夜醒了也澆。”
衛青悟了,難怪自己剛剛見到她時,她拿着一個水壺蹲在地上搗鼓,原來是在給“他”澆水。
衛曦月仰頭看着他,一臉的快誇我快誇我。
衛青一手抱着她,一手握住她冰冰涼涼的小腳丫,低頭溫柔地笑了笑:“曦月真厲害。”
衛曦月也覺得自己好厲害。
她倒是沒懷疑爲什麽爹爹沒從坑裏出來,一定是她去打水的時候,爹爹就長出來了,然後爹爹去外面找她。
她愉快地完成了邏輯自洽,依偎在爹爹懷中,享受着爹爹的溫暖。
衛夫人看着她心願達成後滿臉享受的小樣子,心也柔軟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進屋吧,外頭涼,曦月生病了。”
衛青點頭,剛剛他就感覺到了,小家夥身子有些燙。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地上:“三弟妹,還能起來嗎?”
此話一出,衛夫人就是一怔,突然記起來自己忙着認兒子,把兒媳婦兒給忘了。
她汗顔不已,趕忙去扶陳氏。
咔。
陳氏痛苦地說道:“娘,你踩到我的手了。”
衛夫人:“……”
陳氏體魄強健,屬于是在秦滄闌手底下都能當個最扛揍沙包的人,摔一下不算啥,爬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她麻溜兒地站起身來。
衛青輕聲問道:“三弟妹,你沒事吧?”
陳氏拍拍塵土,将紅纓槍撿了起來:“哦,我沒事,不過下次你要先說一聲。”
衛青笑着應了聲好,随即說道:“四弟妹和五弟妹怕是有點事。”
“哎呀,忘了她們兩個了!”
衛青的歸來可以說是讓所有人亂了陣腳,衛夫人也好,陳氏也罷,全讓他殺了個措手不及。
陳氏一溜煙兒地閃了出去。
魅姬與藍氏、蔣氏的打鬥已進入瘋魔階段,三人的兵器——千機扇、九節鞭、寒光劍全被扔在了一邊,幾人用上了最原始的厮殺招式——扯頭發。
魅姬一手一個,在地上劈了個橫叉将二人抵開,藍氏與蔣氏瘋狂地揮舞着爪子薅她。
三人都被彼此薅出了痛苦面具。
魅姬殺人無數,這是她和人打得最狼狽的一次。
藍氏與蔣氏又何嘗不是?
地上那麽多頭發,幾乎全是她倆的好嗎?
陳氏看着扭打得毫無形象的三個人,神色怔了怔,一言難盡地勸道:“你們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蔣氏咬牙道:“誰跟她是自己人?她分明就是個刺客!”
魅姬嬌呵道:“你才是刺客!”
陳氏撓撓頭,說道:“真的啊,四弟妹,五弟妹,她是二哥的手下。這位姑娘,我們都是二哥的弟妹。不信的話,你們自己去問二哥好了。”
蔣氏忍住頭皮的疼痛死命薅魅姬:“三嫂你别騙了,她怎麽可能是二哥的手下?我從沒在二哥身邊見過她——等等,三嫂,你方才說什麽?”
陳氏哦了一聲,淡定道:“我說,讓你們自己去問二哥,二哥回來了,在娘的院子。”
蔣氏與藍氏果斷松了手。
“嗷嗚——”
二人又被魅姬薅了一把。
魅姬報仇,從不隔夜!
陳氏望向屋頂上的刀光劍影:“百裏臣,你們也别打了。”
百裏臣收了劍。
殺手也收了刀。
百裏臣淡淡說道:“今日先到此爲止,下次繼續。”
殺手面無表情道:“奉陪到底。”
……
衛夫人想把衛青的輪椅推進來,可是門檻太高了推不上去。
衛青道:“娘,下面有木闆。”
衛夫人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輪椅的下面,她蹲下身将木闆取了出來,展開後鋪在門檻上。
“我來吧,夫人!”萍兒忙道。
“不用,我來。”
衛夫人堅持推着衛青的輪椅進了衛曦月的屋。
衛夫人很想問他的腿是怎麽回事,當着衛曦月的面她忍住了。
屋子裏燒了炭,比外頭暖和。
萍兒給衛夫人拿了件鬥篷過來,衛夫人将鬥篷披上,對衛青道:“太晚了,今晚就先不去打攪你祖母了,明早再去見她。”
“好。”衛青應下。
衛曦月賴在衛青的懷裏不肯下來,衛夫人拿她沒轍,隻能讓萍兒去打了水來給她擦髒兮兮的小臉和小手。
她小腦袋一甩,整個人撲進衛青懷中。
衛夫人給氣笑了:“爹爹一回來,你就耍上小性子了,從前可沒見你這樣。”
衛青笑着将巾子拿了過來,給衛曦月細細擦拭臉頰與手上的泥濘,擦完手和臉,又擦了她的小腳丫。
衛曦月睡意全無,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
衛青溫柔地拿額頭貼了貼她的額頭。
他在她那麽小的年紀離開了她,他多怕她會忘了他,多怕再見面她會不再親近他。
衛曦月大多數時候是個安靜的小孩子,她不會手舞足蹈,在屋子裏蹦來蹦去,她甚至沒有太多的言語。
她就那麽坐在衛青的腿上,小身子靠上他胸膛,一下一下地翹着小腳丫。
“娘,婠婠呢?”他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