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月被處置了,這是宮學開學大半個月以來出現的第一起嚴重事件。
林如月本是家中庶女,靠着一身才學考入宮學,若一切順順利利,公主伴讀的身份能令她的身價地位提高不少。
可偏偏出了這檔子事,她的名聲算是毀了。
日後再想說一戶好人家都困難了。
衆人不禁有些心驚。
都說伴君如伴虎,在皇宮,确實得小心翼翼。
今日蘇小小也有錯,不論林如月多言辭無狀,她也不該動手把人推下水。
她被罰抄《論語》。
這個處罰……老實說算輕的了。
“你說她的運氣怎麽這麽好?”一個千金嘀咕。
爲何罰得如此不痛不癢,大家心知肚明。
太皇太後自始至終沒責問她一句,這說明太皇太後心裏,是認同她的做法的。
當然了,沒人認爲太皇太後是在包庇蘇小小,在大家看來,太皇太後隻是太惱怒林如月,所以對于教訓了林如月的蘇小小,太皇太後是不會去責罰的。
至于說太皇太後這麽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她做事有失公允嗎?
明明都錯了,難道就因爲那人做了“讨好”自己的事,便赦免了對方的罪過?
太皇太後無夫、無子、無母族,當一個人無所求,自然也就無所懼。
任風雨滿樓,她自無欲無求。
朝堂與後宮的關系是盤根錯節的,任何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背後可能都潛藏着無數的利益牽扯。
林家的女兒被退學,嚴格說來不算小事了。
太後那邊勢必會過問。
太後不會與太皇太後對着幹,可爲了給林家一個交代,她老人家會不會也尋個由頭把那小丫頭給罰了呢?
兩位公主放學後,去永壽宮給太後請安。
惠安公主冷冷地睨了靜甯公主一眼:“你離我那麽近做什麽?”
靜甯公主睫羽顫了顫,面不改色地說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你?”
“什麽事啊?”惠安公主沒好氣地問。
靜甯公主正色道:“林如月……曾講過伱的壞話,她說你……胸大無腦,是個草包。”
惠安公主:“……!!”
半刻鍾後,惠安公主氣沖沖地進了太後的寝殿。
靜甯公主站在門口,聽着蠢妹妹義憤填膺地告林如月小狀,像極了一隻炸毛的小鬥雞。
“我不管我不管!皇祖母要是讓她回來,我就再也不來永壽宮了!”
“叫她來解釋什麽?她肯定不會承認的!她下午在明月軒就對我撒了謊!”
“靜甯告訴我的!她肯定不會騙我!”
靜甯從不騙人。
今日之前,的确如此。
……
蘇小小出了宮,優哉遊哉地上了蘇陌的馬車。
蘇陌看着她氣定神閑的樣子,要不是自己有個眼線孫太監,怕是打死也猜不到這丫頭在宮裏和人幹了一架。
……這麽說似乎不對。
是小丫頭單方面的碾壓。
蘇陌道:“你不打算說說?”
蘇小小道:“說啥?”
蘇陌以兄長之态看着她。
“哦。”蘇小小挑眉,“确實有那麽一件事兒。”
她将書袋慢悠悠地放在桌上,“夫子罰我抄寫《論語》。”
蘇陌:來龍去脈呢?讓你吃了?
……
這件事并沒有如此輕易地結束。
蘇淵在兵部任職,正對面便是三公的衙署。
臨近下值的時辰,林太尉收拾一番打算離宮了。
剛走到門口,屬下來報:“陛下召您去一趟禦書房。”
林太尉身居要職,被召見乃是常事,他并未多想,即刻就去了。
到了禦書房,發覺蘇淵也在。
林家從景宣帝還是汝陽王時便是其陣營的人,蘇家亦是,兩家因着這一層緣故,在官場還算和氣。
另外,林家原本是有意與蘇家結親的,蘇淵也同意了,隻是不曾想後面兩家合庚帖,蘇陌與他的二女兒八字不合,這門親事隻得作罷了。
他大女兒已出嫁,他的三女兒,也就是林如月的八字倒是與蘇陌相合的,奈何林如月是庶女,蘇陌作爲鎮北侯府繼承人,自然不會去娶一個庶女。
林太尉向景宣帝行了禮,又與蘇淵打了聲招呼:“蘇尚書。”
沒做成親家,但是也沒交惡。
誰料,蘇淵竟然沒理他。
林太尉一臉茫然。
景宣帝淡淡說道:“林太尉,蘇尚書參了你一本。”
林太尉更茫然了。
他似乎沒得罪蘇淵吧?
蘇淵參他做什麽?
要參也是參冷家與衛家!
景宣帝一瞧林太尉的神色,便知他還沒聽說林如月的事。
景宣帝說道:“蘇尚書參你教女無方,冒犯太皇太後。”
林太尉真是人在屋裏坐,鍋從天上來。
“此話從何說起?”他驚訝地問。
蘇淵冷冷一哼:“林太尉不如回家問問你的好女兒?”
景宣帝其實也頭疼得緊,好不容易衛廷不鬧騰了,安安心心地去當他的騎射夫子,以換取不被禁足,轉頭蘇淵又鬧上了。
他作爲一國之君,成天處理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
福公公察言觀色,見景宣帝沒阻止自己的意思,他便将在明月軒附近發生的事兒說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蘇淵道。
蘇淵絕口不提蘇小小因私将林如月推下水,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那小侄女兒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又恐令千金講出要殺頭的話來,情急之下幫了她一把!”
林太尉:……你是指把我女兒推下水麽?
你确定這是幫?
不是教訓?
這年頭,還能這麽颠倒黑白的?
蘇淵渾身上下隻散發出一個信息——我外甥女兒太善良,還不趕緊謝她!
林太尉要吐血了。
他是真不知林如月在宮學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林如月是在罵那個從民間歸來的護國公府千金,可偏生讓太皇太後撞見了。
太皇太後也的确動了真怒。
這就有點兒扯不清了。
爲林如月開脫是不可能的,那是在公然與太皇太後叫闆。
太皇太後雖無實權,然而她是皇室的一塊遮羞布,當年先帝從侄兒手中繼承皇位,不知惹來多少質疑。
先帝一脈不敢叫太皇太後受半分委屈。
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
林太尉硬着頭皮接住這口鍋:“臣……教女無方……甘願受罰!”
景宣帝正色道:“罰俸半年。此外,督造神弓營的事,就先不勞林太尉操心了,林太尉還是多花些功夫教導子嗣。”
罰俸不罰俸的,林太尉無所謂,可督造神弓營是肥差呀!
何況林家近兩年勢頭正猛,有望指着督造神弓營的功勞,取代盧家跻身八大家族的行列。
這下,豈不是功虧一篑了?!
景宣帝不鹹不淡地問道:“怎麽?林太尉覺得朕罰重了?”
林太尉拱手跪下:“臣不敢,臣甘願受罰!”
景宣帝又道:“蘇尚書,神弓營之事,交給你去辦。”
“嗯?”蘇淵一怔。
景宣帝:“怎麽?你不樂意?”
蘇淵忙行禮道:“承蒙陛下器重,臣受寵若驚!”
他隻是來給小外甥女兒讨個公道的,怎麽還讨了個肥差回來了?
林太尉氣沖沖地回了府。
“把三小姐叫過來!”
林如月今日受了一肚子委屈,就等父親回來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尋常人闖禍之後,聽到父母要見自己,第一反應一定是心虛,林如月腦回路清奇,居然覺得自己可以找父親訴苦了。
一個蘇大丫,一個胡碧雲,全都不是好東西!
“父親……”
她眼眶一紅,正要告狀。
林太尉一巴掌扇了過來:“孽障!”
……
老侯爺卧病在床後,蘇陌去軍營待的時間比以往多了許多。
他每日不是從鎮北侯府過來接蘇小小的,他是從軍營過來的。
把蘇小小送回梨花巷後,他又返回了軍營。
不同的是,這一晚他沒出來練兵。
将士們感覺很奇怪。
比誰都練得狠的大公子,突然偷起懶來了?
“是不在軍營嗎?”
“在的,我親眼看見大公子過來的。不信你們瞧,他營帳裏的燈亮着呢。”
“沒錯,我晚上還給大公子送飯了!”
“别是出啥事兒了吧……”
幾人趕忙去了蘇陌營帳。
聽呼吸,人是活的。
看影子……反正肯定不是死的。
幾人好奇地将腦袋從簾子的縫隙擠進去。
然後幾個糙老爺們兒全傻眼了。
他們的大公子居然老老實實地跽坐在營帳裏……一闆一眼地抄書?!
……
蘇小小回家吃過晚飯,帶着三條萌萌哒的小尾巴去了第一堂。
三小隻特别乖地去後院玩耍。
他們很粘蘇小小,但從不在蘇小小做事時打攪蘇小小。
大堂内有些冷清,氣氛也有點不對勁。
開張第一日,堂診不收診金,藥費減半,再加上昨晚的那一波宣傳,按理說,今日的生意就算不爆,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出什麽事了?”蘇小小問。
其餘幾人不敢吭聲,隻耷拉着腦袋,一副自責羞愧的樣子。
“我來說吧。”符郎中歎了口氣,“剛開張那會兒,确實來了不少客人,好幾個是昨晚圍觀的百姓介紹的,可中午,突然一個病人跑過來,說我們第一堂的藥把他兒子的肚子吃壞了,鬧了好一陣子,客人全被吓走了。這還不算,昨日咱們第一堂收治的那位患者,他娘站出來替我們說話,結果被倒打一耙,說我們是一夥兒的,昨日是演戲抹黑仁心堂名聲的。”
“阿中立馬去報了官,官差過來,他們才溜了。可客人……也早被他們鬧沒了。”
“都怪我沒用。”
符郎中自責地低下頭,“如果今日是你在,一定不會這樣。”
蘇小小的能耐,他看在眼裏,沒人可以在她面前耍手段。
符郎中是一個善良正直且優秀的大夫,卻并不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不然的話,當初在鎮上,就憑他吊打回春堂的醫術,但凡懂點兒營銷與競争的手段,早把回春堂的生意搶光了。
“這不怪你。”
蘇小小說。
是她大意了,該提前找一個掌櫃的。
她若是不上學,自己就能來做掌櫃——
“我晚上去周阿婆家問問,讓她幫忙介紹一個掌櫃。”
符郎中歎氣:“掌櫃不好找,遇到有能耐的,單是價錢打動不了他們,咱們新開的醫館,要名氣沒名氣,要地位沒地位,沒哪個厲害的掌櫃願意過來的。”
說符郎中不精明吧,這些道理他又懂。
他說的沒錯,好掌櫃可遇不可求。
衆人一籌莫展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在門口。
“請問,你們這裏還招掌櫃嗎?”
衆人循聲一瞧。
這人是誰呀?
蘇小小怔怔道:“是你……”
肥章,蹲一張威武霸氣的月票!
鞠躬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