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挨家挨戶開始做飯,梨花巷飄出了飯菜香氣。
蘇小小将老侯爺一行人送到大門口。
“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全都可以問。”蘇淵說。
蘇小小回頭望了眼蘇承緊閉的房門,冷靜地問道:“兇手,找到了嗎?”
蘇淵點點頭:“找到了,是附近的一夥山匪。”
蘇小小道:“是嗎?”
蘇淵歎氣:“這件事确實存在疑點,我們會暗中調查的。”
“其實當年……表弟失蹤後,秦蘇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們在找一個姓秦的孩子,卻不知他早已給自己改名蘇承。他自己不記得……可能當時是受的刺激太大……”
蘇小小道:“我爹現在受的刺激也很大。”
早知真相如此殘忍,她或許會多考慮一下的。
蘇小小淡淡說道:“你們家族的那些鬥争,我沒興趣知道,但沒有人可以傷害我爹,從前不能,以後,也不能!”
蘇淵從蘇小小眼中見到了無與倫比的堅定。
這一刻的她,不像個十六歲的小丫頭。
那一身頂天立地的鐵骨,像要爲蘇承鑄起最堅硬的盔甲。
蘇淵說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沒這般震撼過。
這才是姑姑的血脈——
他定定地說道:“鎮北侯府也會保護你們的。”
不會再讓人欺負伱們,也不會再把你們弄丢。
蘇小小的神色很平靜:“我自己的爹,我自己來護。”
說罷,她轉身進了院子。
老侯爺大病未愈,本就經不起折騰,又挨了蘇承一拳頭,回府後便立刻回房歇着了。
符郎中從旁照顧着。
蘇淵與蘇陌去了隔壁書房。
從在杏花村見到蘇承的第一面起,蘇淵心底便隐約感覺有大事要發生,之後接二連三地炸出大消息,蘇淵無數次在蘇承究竟是不是表弟的問題上反複橫跳。
今日确認了真相,心裏的一顆大石總算是頭落了地。
“其實父親……早猜到了吧?”蘇陌說道。
蘇淵并未否認:“第一次見到他……确實就有一種熟悉與親近的感覺……隻是,事情太大了,我怕弄錯……”
蘇陌狐疑地問道:“如果蘇承才是姑祖母的骨肉,那護國公府的那個是怎麽一回事?父親可還記得當年他是怎麽回到秦家的?”
當年蘇陌還沒出生,有關秦徹認祖歸宗的事,是從父輩口中得知的。
隻不過,他作爲一個晚輩,對于既定的實事,不可能像探案一樣去質疑、去調查。
因此相關細節,他實則并不太了解。
二十年前的事了,蘇淵好生回憶了一番:“我那會兒不在京城,也是後來聽你祖父說起的,說他是先找到了秦家,說自己是國公爺的兒子,下人們起先不信,把他當乞丐攆了出去。他不放棄,每日都來,終于讓他碰到了一個府上的老管事。”
蘇陌若有所思道:“我還以爲他是直接見到了護國公。”
蘇淵淡淡笑了笑:“怎麽可能?護國公身份貴重,若叫不明身份的人鬧到他跟前,那些下人也不必在府上當差了。”
蘇陌點頭:“這倒也是。”
蘇淵接着道:“那個老管事曾照顧過小公爺,過了十年,人的容貌難免有所改變,可當年那人的眉宇間依稀有幾分舊日的輪廓,再加上那塊玉佩,老管事便将人帶到了護國公的面前。”
蘇陌皺眉:“然後就父子相認了?今日聽祖父講,不是還有個胎記?”
“那孩子也有的……”蘇淵言及此處,稍稍頓了頓,“也滴血認親了。”
蘇陌道:“滴血認親……并不準确。”
蘇淵疑惑哦了一聲:“你聽誰說的?”
蘇陌就道:“符郎中,他說往水裏加點東西,不是血親也能相融。”
蘇淵第一次聽說這個,但以符郎中的醫術,應當不會有假。
蘇陌:“父親。”
蘇淵:“我明白你想說什麽,事關重大,他已繼承國公府的爵位,真惹了聖上不快,聖上怪罪下來,或許兩家都會遭受牽連。”
蘇陌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就算他生性涼薄,也不至于讓人鸠占鵲巢而不去撥亂反正。
蘇淵眼眶微紅地說道:“陌兒,你可知當我看見蘇承坐在院子裏編竹筐時,我心裏是什麽滋味嗎?如果不是當年那場事故,如今錦衣玉食的就該是他……堂堂國公府的小公爺,流落民間,給人做放牛娃,吃着百家飯長大……”
蘇淵閉上眼道:“我尚且如此難受……你祖父怕是……心如刀割……”
老侯爺隻是面上表現得不明顯,但倘若不是難過到了極點,他怎會一回府就把自己關進了房中?
蘇陌問道:“父親,祖父那邊有何打算?”
蘇淵沉吟片刻,歎道:“你祖父的性子,自然是打算直接告訴老護國公。”
蘇陌打量着蘇淵的神色:“父親心裏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蘇淵沒有否認:“倒也算不上不同的看法,我隻是覺得我們已經出過一次岔子,不能再出第二次了。如果……我是說如果……”
蘇陌替父親把難以啓齒的話說下去:“如果當年的事故與護國公府有關,那麽表叔他們就危險了。”
蘇淵道:“正是如此。”
蘇陌正色道:“父親,叔父既然來了京城,那麽這件事遲早是要擺在明面兒上的,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
蘇淵看向兒子:“所以你是贊同你祖父的做法?”
蘇陌點頭:“我贊同。不過,父親的顧慮也不無道理。不如這樣,祖父最近幾日出不了門,我會抓緊時間查明真相,若真查出了什麽,再告知祖父更改計劃也不遲。”
蘇淵沉思片刻:“也好。”
……
蘇承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蘇二狗的屋子裏,他古怪地坐起身來:“我怎麽睡這兒了?”
三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擠過來,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爺爺。”
“唔。”蘇承揉了揉三人的小腦袋。
蘇小小端着一盆熱水走進來:“爺爺醒了,沒事了,你們去玩吧。”
三人吭哧吭哧地出了屋子。
蘇承撓撓頭:“我這是——”
蘇小小微微一頓:“爹你不記得了?”
“我……”蘇承皺眉,絞盡腦汁地回想,“咱家是不是來客人了?”
蘇小小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把熱水放在桌上:“是啊,蘇淵來過,爹還記得他嗎?”
蘇承道:“記得,就是我把他綁……咳,救回家的嘛,閨女你還治好了他的病。咦?他也回京城啦?他來咱家做啥?不對,他……他是不是和他兒子還有他爹一塊兒來的?”
蘇小小道:“是。”
蘇承認真回憶:“然後我是不是還把他爹給揍了?”
蘇小小點頭:“嗯。”
“我爲啥揍他呀?他……他……”蘇老爹的腦子轉不動了,他抓抓頭,“我怎麽好像沒印象了?”
蘇小小神色如常地說道:“你困了,在打瞌睡,他吵你睡覺,你就把他揍了。”
蘇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像他會做的事。
而且爲什麽印象模糊,因爲自己在犯困呀!
他輕咳一聲:“沒把人揍出個好歹吧?”
那位可是侯爺。
“沒。”
“他沒生氣?”
“沒。”
高興着呢。
可寶貝你了,巴不得再挨兩拳頭都好。
“後來呢?”
“你睡着了,老侯爺借了你的屋子,二狗就把你背來他這邊了。”
蘇承恍然大悟:“這樣啊。”
蘇老爹當然不是睡着了,是生生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他臉上呈現出極大的掙紮與痛苦。
蘇小小揣測,他是記起了幼年時一些不好的事。
當一個人受到巨大的刺激,而這個刺激令人無法接受,爲了避免崩潰,大腦會自動開啓防禦機制,強行抹除那段記憶。
也就是常說的選擇性失憶。
但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失憶,而是将帶着痛苦的記憶碎片塵封在了潛意識中。
一旦受到相關刺激,痛苦的記憶便會卷土重來,嚴重的可能會發生記憶抵抗,導緻意識混亂,陷入昏迷,就像蘇老爹方才那樣。
再醒來時會出現兩種結果——徹底接受那段記憶,或者遺忘與之相關的記憶。
看蘇老爹的反應,應當是第二種。
她前世主攻外科,此種病例,她接觸的并不多,如何治療需得慢慢摸索。
“他們來咱們家幹嘛?”蘇承問,“啊,是不是來找你的?”
蘇小小道:“是,過來找我拿藥的,符郎中在府上不方便配藥,我去藥鋪買了藥材。他們路過,就順道來拿了。”
“哦。”蘇老爹沒懷疑女兒的話。
咕噜~
他肚子叫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蘇小小,像一隻等待投喂的大白:“閨女,我餓了。”
蘇小小微微一笑:“我去做飯。”
真希望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一張、兩張、三張票票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