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綠绮也愣了，下意識的看向雯揚。
她跟随在雯揚身邊的時間最長，因此也最是了解雯揚的脾氣。她從來不主動害人，即便在聖眷最是隆寵優渥的那些年裏，雯揚也從不在胤禛身邊诋毀其他的妃嫔。
她有一種奇怪的，悲憫着衆生的溫柔和慈悲，因此跟在雯揚身邊，也讓綠绮格外的安心。
這還是第一次，綠绮看見雯揚如此的震驚。
“年氏若是做錯了什麽事，娘娘即刻叫人來申斥便是，千萬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綠绮勸說道，爲了年秋月那樣的人可是不值得。
從前年氏驕縱，主子在她手底下就吃過不少苦頭。但是如今卻不同以往了，主子是正兒八經的中宮，年氏即便得了貴妃的榮寵，也不過是看在年羹堯的份上罷了。
太子儲君之位已定，中宮地位更是穩若磐石不可動搖，年氏此時此刻還想要在中宮面前撒野，那就真要掂量一番，這個貴妃之位，到底有多少的斤兩。
“或許瘋了的不是年秋月，是宮裏頭那雙蠢蠢欲動的手，如今是再也藏不住了。”雯揚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說，“如今天色已晚，也不必驚動旁人，明日一早，你就讓年秋月來給本宮請安。”
如今戰事緊張，雯揚早就免了六宮的晨昏定省。她并不在意後宮裏這些言不由衷的笑臉，是否每天都像是花兒一般盛開在自己的身邊。
雯揚更在意的，是胤禛的平安。而且随着苦夏逐日的逼近，每日請安都妃嫔們來說也是件苦差事。即便大清早的就在皇後的翊坤宮門外候着，但是等皇後梳妝起身，六宮再說一會兒閑話，回去的時候就依然是天光熾熱了。
宮裏頭品級不高的妃子，原本也沒有資格乘坐軟轎，住的近一些，位分高的妃子倒也罷了，那些位分不高的，就這麽靠雙腿走回去，隻怕才走回了宮，人就已經中暑昏過去了。
雯揚也是仁善，免了六宮請安，本來是一樁好事。但此刻卻特意吩咐綠绮将年秋月給叫來，綠绮便有些不安起來，下意識問道，“主子是傳年氏一個人來，還是讓六宮都來請見？”
雯揚略略一沉思，這才揚聲道，“你明日悄悄的，也不必讓人看見了，讓年氏想辦法自己來見我，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她且先想一想年羹堯。”
“是。”綠绮俯身應了，很快整個人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面上雖然一言不發， 但是心底卻難得惶惶不安起來。
真是奇怪，主子素來不曾将後宮這些人放在眼中。若是從前位分低微，尚且還要顧及着明槍暗箭，但如今中宮不可動搖，即便是年貴妃的風光，那也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熱鬧罷了。
這宮裏頭但凡長了一雙眼睛的人都知道，後宮裏縱然千花盛開，但真正掌管後宮的，從來隻有主子這一棵梧桐樹而已。
爲何今夜，竟然要悄悄提見年氏？
雯揚一睜開眼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然微微亮了，綠绮親手掀起了簾子，小聲道：“奴婢伺候主子梳洗吧，貴妃已經站在外頭候着了。”
“那就讓她等着吧。”雯揚眼中沉沉，她對年秋月并沒有惡意，但此刻眼底卻深沉的像是夜色濃烈。
綠绮自然不會多說什麽，低聲應了是。
伺候主子穿衣梳洗，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雯揚從來穿的簡單，并不喜歡滿頭的珠翠，但饒是如此，等年秋月見到雯揚的時候，她已經在殿外站的雙腿發麻了。
一看見雯揚出來，素來跋扈的年貴妃咬了咬牙，想起不久之前自己是如何懇求皇後，隻想知道兄長是否還活着，也想起雯揚是如何居高臨下的指點年家的出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規規矩矩的俯身行了一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吉祥。”
“你知道本宮爲什麽召見你麽？”雯揚坐在了鳳位上，神色也極冷淡。
年秋月強忍着怒意，“臣妾不知，還請皇後娘娘指點。”
“先皇後還在的時候，你就處處要争強好勝。”雯揚的聲音在翊坤宮裏深遠悠長，帶着又冷又薄的銳，“可你是年羹堯的妹妹，出身貴胄，皇帝倚重。整個後宮都忌憚你，先皇後去了，你做了貴妃，更是協理六宮，這後宮，本宮竟還不如你熟悉。”
“娘娘自從入主中宮以後，自來無心處理六宮之事，時常陪伴在皇上身邊。”年秋月說這番話，委實半是嫉妒，半是心酸。皇後這是在指責自己獨理六宮麽？可是作爲一個後妃，管治後宮不過是浮于表面的光鮮罷了，真正的裏子，是皇帝的聖寵。
可是皇帝的聖寵，自從雯揚繼位中宮以後，就如同獨照一室的燭光，再也不曾雨露均沾于六宮。
雯揚看着對方半是拈酸帶醋，半是帶着不安的眼神，心裏就已經明白了大半，“你以爲本宮把你傳入翊坤宮，是爲了問責你專理六宮？”
“如果不是，皇後娘娘何以這般咄咄逼人？”年秋月嘴角一撇，帶着并不過分，卻也恰到好處的怒意。
“你獨理六宮，有一半的原因是爲了年羹堯，還有一半，是因爲這些年來，你協助先皇後主理六宮也并無不妥。這些宮務，原本就是我不如你熟悉，依然由你掌管着， 并無不妥。”雯揚示意綠绮将昨日那一疊賬本拿過來，沉聲說道，“這些東西，是你記的賬對吧？”
提起了後宮的賬簿，年貴妃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遲疑。宮務這一塊，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後，日常都不大問起。宮裏頭的賬，先是讓内務府算好了呈上來，再由年氏自己蓋玺定數。
若是賬目上當真出了什麽差錯，内務府那幫奴才自然是難辭其咎，但是她難免也會受到懲戒。而且年氏何等尊榮，要是出了貪污宮裏頭的銀兩這等醜事，她還有什麽臉面繼續協理六宮。
因此年秋月也不敢再頂嘴，連忙将雯揚丢下來的賬本翻閱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