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準我去請見皇額娘？”胤禵倒是歡喜，下意識的問道。
胤禛卻笑了起來，“朕何時不準你入宮請見了麽？朕不在宮中，自然要你主持大局，你常往後宮請安算什麽回事。如今朕既然回來了，自然準你請見。”
胤禛說的大度，但胤禵卻知道自然沒這樣簡單。
若是人人都能随時進宮探望自己的母親，那後宮之中恐怕也就沒個安甯的時候了。
更何況他和胤禛一母同胞，自己要請見的是太後，其中細微之處，有心人自然能大做文章。這也是爲什麽，皇額娘總會千萬叮囑， 讓他尋常無事不必入後宮請安，也不要在前朝有何異動，免得讓他兄長猜疑。
但如今既然是皇兄金口玉言，胤禵當然是不會和他客氣，連忙恭身退了下去。
看着胤禵歡喜的神色，胤禛的眼神卻逐漸黯淡了下去。
同樣是皇額娘之子，自己爲她争來了太後的尊榮，但是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隻怕皇額娘心裏，未必便是真的高興吧。反倒是胤禵，更能承歡膝下。
胤禛慢慢閉上了眼睛，心裏卻想着雯揚此刻在幹什麽呢？這樣一想，原本心中的那份黯然，此刻仿佛也悄無聲息的褪去了。
過去種種，已經不可追憶了。當年的母子緣分淡薄，皇額娘無能爲力，年幼的自己更是無能爲力。與其追念這不可得的過往，他更在意的，是今後屬于自己的天下。
“起駕，去皇後那兒。”胤禛淡然說道，蘇培盛應了一聲是，便聽見蘇培盛尖利的聲音在紫禁城上空盤旋着，一路往翊坤宮迤逦而去。
而在太後所住的慈甯宮，也是難得的迎來了歡聲笑語，胤禵平日來慈甯宮的次數并不多，但卻格外的熟門熟路。太後身邊伺候的姑姑們一看見胤禵，也立時都激動起來，有人迎了上來，也有人歡喜的前去打着簾子進去禀報了。
所以胤禵壓根就不需要通報，就被慈甯宮的姑姑們迎着，一路往慈甯宮深處走了進去，太後原本穿着一件素色萬字不到頭的缂絲袍子，安靜的坐在佛年拈香。
滿蒙的宮妃，多半都是信奉佛教的，後妃們禮佛更是虔誠，太後更是尊崇佛教，她無心去管後宮的事，甯可在慈甯宮中摘抄佛經。
但是一看見胤禵，就算再怎麽心如止水，此刻也早已經換做了慈母心腸。
“你怎麽冒冒失失的進宮了，可有在皇上那裏遞過折子？”烏雅氏示意伺候的人趕緊倒茶來，“新進的碧螺春，香煞人也，你快嘗嘗。”
胤禵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就喝了起來。從前皇阿瑪還在的時候，最中意的就是喝碧螺春，但現在宮裏頭卻因爲四哥的緣故，卻是普洱更爲盛行了。
心滿意足的喝了這杯碧螺春，胤禵這才說道，“是皇兄讓我來慈甯宮請安的，皇額娘就不必操心了。”
“他讓你來的？”但聽見這樣一番回答，太後卻并沒有因此而真的放下心來，反而微不可絕的皺起了眉頭。
“你皇兄讓你過來，是有事麽？”太後直接問道，對這個兒子，她向來是有話直說，不用兜圈子的。
胤禵倒是在自己皇額娘面前，罕見的沉默了一會兒。太後的神色就更加嚴肅起來，身子都坐直了，再一次問道，“是什麽事？你……不要瞞着皇額娘。”
胤禵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額娘隻怕是想多了，連忙說道，“雖然是皇兄讓我來給皇額娘請安的，但這事是兒子自己去求的皇兄……”
“兒子，想要去自請做先鋒，帶兵前去支援邊境。”胤禵沉聲說道。
“去邊境，你瘋了麽？”太後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從皇帝急匆匆回宮，立刻召見幾位輔政大臣，廉親王已經病體沉重都幾次三番被召入宮中，太後就已經知道事情隻怕沒那麽容易了。
邊境的軍變，皇帝并沒有打算瞞着任何人，所以太後也收到了消息，隻怕邊疆已經開始動蕩了。
但是太後沒想到，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 緊随其後的，會是自己兒子的請戰。
“你瘋了麽？”太後心痛的說道，“當年你父皇将你掉到邊關，那個時候額娘不能說，也不敢說，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自從知道胤禛登基之後，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至少能夠将你從邊境調回來。額娘對你别無所求，不求你建功立業，青史留名，額娘隻要你能夠平平安安的活着。”
“額娘對兒子一片愛護之心，兒子豈能不知道。但兒子當年奉诏回京，是因爲兒子知道，大勢已去，這是皇兄登基稱帝之後，對兒子下的第一道聖旨，兒子不能不遵。”胤禵站了起來，神色懇切的跪下去。
“兒子當年不能違君命，所以隻能交出兵權，回到京城。但是從回來的那一天起，兒子就是不自由的。”
不自由麽……太後的神色微微一怔，看着俯身跪在自己面前的胤禵，她卻恍恍惚惚的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她剛入宮的時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人人都說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但隻有身在深宮之中，才知道這看似巍峨壯麗的紫禁城裏，到底住着怎樣的猛獸。
可怕的并不是在錦繡紅塵之中所掩藏的風霜刀劍，也不是姐姐妹妹故作親密的佛口蛇心……紫禁城裏，最讓人恐懼的，是身不由己四個字啊。
一入宮門深似海，胤禵說他從邊疆回來之後，就沒有一日是快樂的。可是當年入宮參選，她被選在君王身側的時候，難道她就快樂過麽？
太後在一瞬間，仿佛又蒼老了幾歲，她無力的往後深深倒了下去，胤禵一時間有些慌亂，下意識想要沖過去。
但太後卻隻是對她擺了擺手，似乎不勝疲倦，“胤禵，你想過沒有，你要是去了邊境，九死一生，日後在想要回到京城，就不是易事了。你手中握着兵權，若不能像十三那樣得你皇兄信任，你日後下場如何，難道要哀家親口來說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