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水上，去的時候是順水而行，從江南回到京城，卻是逆水行舟，因此在路上倒是耽誤了不少的工夫。
“外頭這是怎麽了？”雯揚正睡得迷糊，卻聽見船外不知爲何，竟然似聚攏了許多人似的，聲音略顯嘈雜。
這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皇帝禦船所過之處，一路上是斷然不允許有其他船隻靠近的。
若是經過港口岸邊，路邊更是連停泊靠岸的船隻漁民都不準有，這麽一會兒，哪裏來的這許多人說話？
“回禀皇後，似乎是當地的太守，帶來了一群纖夫，說是要将船從淺灘之中拉出去。”綠绮伸手将垂落的帳幕給拉了起來，蹙眉說道。
果然，雯揚的眉頭已經皺起，“當年隋炀帝開鑿大運河，隻爲船行水面暢通無阻，若遇順風順水也就罷了，若是遇見難行水路，便讓百姓拖曳着船隻而行。一路勞民傷财，竟連女子都不放過。”
“是哪裏來的糊塗太守，竟然做出這種蠢事，難道是爲了敗壞皇上的名譽麽？”
她這話說的重，綠绮就算是在她身邊伺候了許多年，這會兒也禁不住俯身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千萬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緊，皇上已經前去訓斥了，這會兒這些人隻怕很快就要散了。”
若是真的要散了，外頭就不會這麽喧嘩吵鬧了。
胤禛不是一個喜歡虐待百姓之人，纖夫之苦，從隋炀帝開始，就一直爲人所唾棄。
胤禛又不急着趕路，怎麽會允許這個所謂的太守，做出如此胡鬧之事？
等雯揚沐浴更衣出來之後，卻見甲闆上也站滿了人，不過這些人可不是尋常伺候的宮女太監，而是胤禛身邊的一群貼身侍衛。
在甲闆外，更是一個個皮膚泛黃，身形高矮胖瘦不一的一群男人，這麽粗略看過去，至少一兩百人是有的。
見雯揚出來，胤禛也無聲的皺起了眉，“可是外頭的聲音太大，倒是把你給吵醒了？”
“我已經聽說了，皇上爲何還不讓人将他們領回去？若是江南南巡，竟然動用百姓拉繩運船，這趟江南之行，隻怕将來史書青筆，留下來的評價會難聽至極。”
雯揚說話磊落直接，胤禛尚且還沒有什麽動作，倒是旁邊穿着官服的男人俯身先拜了下去，“下官淮南太守江松槐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就是那個興師動衆，将百姓們召集過來的那個太守？”雯揚并沒有叫起，隻是淡淡的說道。
跪在甲闆上的江松槐或許也沒想到，皇後竟然會這麽的不給面子，臉上原本迎合的笑意頓時收斂了不少，隐隐有些僵硬起來。
不過既然能夠做出這等厚顔無恥的事來，江松槐倒是也沒這麽容易就退縮，反而還恭恭敬敬的給雯揚磕了一個口，“皇後娘娘這就是冤枉下官了，下這些人本身就是在碼頭賣苦力的，平日所做的活，多半也就是在碼頭上被人扛貨。”
“至于沿途百姓，雖然知道皇上禦船擱淺，都是想要有心爲皇上和皇後娘娘效力，隻不過臣身爲一方父母官，更知道皇上和皇後娘娘憐憫百姓，是萬萬不敢驅使百姓前來的。”
雯揚冷哼了一聲，這人油嘴滑舌，分明是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來的。
這地方就算是靠近碼頭，又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内召集如此之多的苦力前來，而且這群人中，身材高大的壯年男子有之，但是身形佝偻的老人也有。
互相摻雜，這位江太守的話，隻怕也是真假摻半罷了。
雯揚懶得和他多說，直接看向胤禛道，“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胤禛也是有幾分犯難，低聲說道，“這件事，倒是真的叫朕左右爲難。此處名爲虎齒灘，平日裏就十分兇險，但是禦船上的船夫一個個都是經過訓練的，照理來說就算是龍堂虎穴，那也是如履平地。”
“但是昨日晚上，此地的水勢忽然下降，藏在這淺灘之下的嶙峋怪石紛紛從水下浮了出來，船隻在此擱淺，恐怕是不能再行了。”
“縱然是吃水的問題，但隻要等待水勢上漲，總歸有能夠行船的時候吧？”雯揚還是有幾分不理解，“我們并不急着趕回京城，就在這裏登上一等又何妨？”
“皇後娘娘就有所不知了，這件事恐怕沒有這麽容易。這裏名爲虎牙灘，就是因爲地形複雜，宛若虎牙交錯，怪石嶙峋突兀，恍如利刃。要是水深也就罷了，現在正好是枯水期，想要等到江水水面升起，恐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江松槐看似謙卑的說道。
“臣也知道皇上和皇後，不希望用人力拉船，以免引來百姓非議，但是臣可以保證，今天的事，他們絕不會說出去的。況且江水枯竭，乃是天意，皇上也是無心爲之，百姓們一定能理解的。”江松槐懇切的說道。
胤禛卻依然不動聲色，隻是淡淡的看着雯揚。這會兒，就連雯揚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嘴角一揚，“太守先起來吧，你雖是臣子，但 也是朝廷官員，就這麽跪在甲闆上，終究是不像話。”
“多謝皇後娘娘。”江松槐倒是還規規矩矩的給雯揚行了禮才起身。
雯揚特意打量了對方一眼，對方大概四十來歲的模樣，身姿筆挺，留着幾縷胡須，倒是也對得起他的這個名字。
如松槐挺拔，是個好名字。隻可惜，人卻并不能如同他的名字那般，寓意美好。
“能做到太守正四品官，隻怕也不容易吧？”雯揚忽然開口問道。
江松槐微微一怔，仿佛不太理解，爲什麽雯揚會突然問起這個來，但還是笑着說道，“這一切，都是皇上提拔，臣不過是僥幸而已。”
“是啊。”雯揚點了點頭，和胤禛對視一眼，忽然說道，“其實這虎牙灘也好過，不必這麽勞民，去砍幾棵渾圓粗壯的樹來便是。”
“這？”江松槐有些不解，“皇後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