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如同雯揚所說的那樣,三日之後,禦船就已經揚帆起航了。
就算是已經上了船,隐約也能聽見岸邊百姓們山呼萬歲的聲音。隻不過這一次,聲音可比剛來江南的時候熱鬧多了,喊得也整齊了許多。
引着雯揚住的地方要收拾行李,她自己個兒坐着也無趣,就幹脆坐到了胤禛的船艙裏。
她和胤禛住的地方,自然是船上最寬敞舒适的。旁的不說,就說胤禛住的地方,竟在船隻上開了一面窗戶。
船行水上,用尋常紙糊的窗紙窗紗自然不行。因此這船戶上鑲嵌的,也不是什麽尋常之物,而是一塊塊特意燒制出來的琉璃。
上面花紋蕩漾,流光炫彩,這船戶平日關起來的時候密不透風,就是外頭的腥味也徹底隔絕了,但若是打開,卻能看見船外天光水色,潋滟一方,是個絕佳的賞景之地。
這會兒船艙上的窗戶就是開着的,即便遠遠隔着波瀾水面,也能看見兩岸密密麻麻的站滿了老百姓。
“皇上下江南一遭,徹底清理了江南官道上那些屍位素餐之人,百姓們這一回,可是真心實意的前來送别的。如此太平景象,爺看了心裏也高興的很吧?”雯揚端起手中的楊梅飲輕輕喝了一口,楊梅汁酸甜,再用冷冰鎮過,一口喝下去,的确是叫人心神舒爽。
胤禛卻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拿朕打趣麽?”
雯揚表面上一副惶恐神色,但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爺自己心裏頭高興,怎麽還不許人說了?若是我說錯了,那……”她忽然扭頭看向蘇培盛,“蘇公公就把窗戶關了吧,外頭那麽多人,可别讓皇上見了心煩。”
蘇培盛隻敢賠笑,心裏知道帝後這是在說笑話呢。
這窗戶可是胤禛特意吩咐了要打開的,爲的不就是看看外頭百姓們那千裏相送的模樣麽?
皇帝也是人,做了這麽一樁大事,百姓感恩戴德,皇帝雖然富餘四海,但是能得民心,那可是錦上添花的事。
蘇培盛自然不會傻到真的去關船戶,胤禛卻無可奈何,“也就你說話這般肆無忌憚,知道朕寵着你罷了。”
雯揚就更加樂不可支了,四爺這個人啊,其實說起來還是有幾分無趣的。自從當了皇帝之後就更是如此,帝王嘛,總是不希望旁人輕易就能揣測到自己的心思,但雯揚卻并不喜歡這樣的胤禛,“皇上做了這番好事,本來就值得歡喜,既然心裏高興,何必強忍着呢,反而還敗壞了興緻。”
“江南貪墨,即便是再富庶的地方,也禁不起這般折騰。百姓無辜,卻也申訴無門。皇上這番舉動,讓這些做臣子的,自己心裏也有個數,總是要敲打敲打的,好叫他們知道,皇上是聖明之君,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雯揚緩緩說道。
胤禛倒是自個兒撐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這溜須拍馬的工夫,你倒是不知從哪裏學來了好幾成,全都用在朕身上了?”
“我的這點微末功夫,爺這不是一眼就看破了麽?”雯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禦船行走的速度就算再慢,但兩岸的人影和歡呼聲逐漸的也就聽不清了。
“水至清則無魚,朕不是不知道,隻不過江南道的官員,未免做的太過了。”胤禛緩緩說道,“曹家兩代人都坐在江南織造府的位置上,時間一長,隻怕是都已經忘了,究竟誰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他們手底下的那些銀子,打量着朕真的不知道運去什麽地方了麽?”
蘇培盛的頭垂的更低了,恨不得自己此時此刻就是個啞巴瞎子,一句話都聽不見也說不出,但他此刻卻忽的想起,這不是有皇後娘娘在麽。
果然,雯揚倒是不負重任,輕輕歎了口氣,“爺在江南的時候隐忍不發,如今卻大動肝火,要是我猜的沒錯的話,是京都那邊,都已經安排妥了?”
胤禛點了點頭,許多事情上,他并不可以隐瞞着雯揚,“朕早在銮駕回朝之前,就已經命人在京城附近安排妥帖了,老八這回無論想做什麽,都不可能在朕的手心裏翻出一點風雨來。”
胤禛對京城如此有把握,不管怎麽說都是一樁好事,隻不過……雯揚遲疑了好一會兒,卻被胤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
“你我夫妻,一體同心,在朕面前,沒有什麽是你不能說的。”胤禛雖然提起八爺就怒火中燒,但是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将這份怒火發洩到雯揚身上。
雯揚當然也不怕他,隻是微微笑着說道,“這是朝政,本來我不應該多嘴的。隻是八爺畢竟是您的弟弟,這件事牽連甚廣,但凡提到謀逆,總不是一人身死就能解決的。”
雯揚從始至終擔心的,其實更是這個“謀逆”的大罪,究竟會牽連到多少人。
江南行宮,富察氏被人下了毒,整個行宮的宮人就被徹底清洗,伺候榮貴人的貼身奴婢全部被賜死,榮貴人即便咬舌自盡,但謀逆是誅殺三族的大罪,就算她自殺了,族人也難脫幹系。
這不過是這場雷霆風暴的一角罷了,等暴風凝聚,大雨傾盆落下的時候,隻怕這其中牽連的人隻會更多。
對雯揚的擔憂,胤禛不是不明白,但他卻也并沒有絲毫的動搖,“當年九子奪嫡,你也是和朕一起經曆過的。朕坐在這個皇位上,尚能保證過往的一切,在不追究。但如果今時今日,稱帝的是老八,他是否又做得到?”
“帝座之下,素來都是白骨成堆,親兄弟之間的反目成仇,其實朕比你更加痛心。”胤禛面色淡然的說道,“但老八這件事,做的太過了。朕要是不處置他,恐怕群起而效之,這天下,就再也沒有太平的時候了。”
“治理朝政,自然是皇上更拿手,我也沒什麽好多說的。”雯揚平靜的說道,“隻是我不明白,這幾年八王除了斂财之外,并無多大異動,爲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會生出這等大逆不道之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