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蘇培盛都有些讷讷的，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笑着說道，“十四爺這些日子都一直在府邸，并未怎麽出去過。隻有福晉因得了太後的傳召，時常前去慈甯宮請安。”
胤禛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嘴角有一絲難以揣測的笑意，“皇額娘一直憂心，我會對老十四出手，因爲放心不下，所以才會這般心心念念的想着吧。”
蘇培盛知道這是要觸碰胤禛的逆鱗了，在心裏暗暗的叫苦，但是此刻雯揚已經去休息了，書房裏隻得他一個人，這話，是不能不回的。
因此蘇培盛也隻得勉強笑道，“太後膝下隻得您和十四爺，自然偏愛。”
可是偏愛的是誰，蘇培盛是萬萬不敢再說下去的。
胤禛卻也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面色如水的站在桌前，“老八是困獸之鬥，朕想對他動手易如反掌。但老十四是朕的親弟弟，當年九子奪嫡，他用命力保老八，才讓老八在皇阿瑪那兒得了性命。老八晚年自知無力和我抗衡，便轉而想扶持老十四，隻可惜……帝心難測，最終皇阿瑪屬意的還是朕。”
“皇上是天命所歸，龍運在身，旁人怎麽争搶，那也是徒勞啊。”蘇培盛不留痕迹的拍了個馬屁，但臉上笑的越是柔和順從，心裏頭卻越是在打鼓。
自從四爺登基之後，便很少再提起從前的秘事了。蘇培盛伺候了這麽久，本來就是個人精，自然聽得出來，這明裏暗裏，恐怕皇後出了不少的力。
皇後不想四爺步唐太宗玄武門之變的後塵啊，玄宗何等英明神武，但玄武門之變，卻是瑕之掩玉，終究是難以洗刷的污點。
也正是因爲雯揚平日裏若有若無的表達了一下立場，所以胤禛在登基之後，對他那幾個兄弟，已經算得上是十分仁慈了。
但是帝王的仁慈，終究是有限度的。八王爺這次做的，實在是太過了，隻怕這一回，帝王之怒，是熄不下去了。
“你少在朕面前拍馬屁，去傳書回京都，讓隆科多掌九門提督，把老十三從邊關連夜召回，年羹堯秘密的回京述職，同時傳朕的手谕，封賞蒙古諸部。朕不希望蒙古，在這個時候有任何的異動。”胤禛沉聲說道，樁樁件件的安排了下去。
九門提督掌京都防衛，十三爺隻怕要帶兵回防，年羹堯回京，恐怕就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要将湖廣兩地的兵力都帶回來了。至于蒙古，那就是爲了以防萬一了。
隻要蒙古不生變動，皇上這樣安排，京城裏恐怕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蘇培盛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爲何，竟然想起先帝駕崩的那個晚上，大雨如注，他陪着皇上連夜入宮面聖，那條宣武門的宮道，平日裏也不覺得如何，那個晚上，卻覺得格外的凄冷。
那種冷意和殺意，都快要凝結成實質了。而在今夜的江南行宮裏，那種徹骨的寒意，再一次蔓延上了蘇培盛的心間。
當年禁宮之中的那場風雨，隻怕很快就要再次席卷而來了吧。
帝王乾坤獨膽，既然胤禛決議啓程回京，雖說沒有定下時辰，但底下的人卻都紛紛亂糟糟的動起來了。
等消息從皇帝那兒傳出來的時候，雯揚這邊早就已經收拾的妥當了，但其他地方竟也不慢。
玉琪的身子自從好了些，太醫也說懷着身子，時常躺着卻不是什麽好事，無事的時候，孕婦多走動走動，将來都懷孕生産也是大有裨益的。
因着這話，玉琪便順勢和沁薇一塊，繼續每日的晨昏定省來給雯揚請安了。
雯揚便順勢所問了一句，“皇帝既然決定啓程回京都，你們的東西可收拾好了？雖說并未定下日子，但我看應該也就這幾日了吧，别到時候要走了，倒是匆匆忙忙的，準備的不周全。”
“蘇公公放出話來之後，咱們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就怕皇阿瑪說要啓程，咱們耽誤了可就不好了。其實何止是我們宮裏，皇額娘盡管放心，那些跟來的妃嫔們，想來也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沁薇打趣着說道。
雯揚放下心來，卻也有些詫異，“江南行宮裏本就放出去了一批江南的宮人，我本來還以爲會人手不足，因此特意把你們叫來囑咐幾句，沒想到伺候的人手少了，但是幹起活來，倒是依然利索？”
“也還是皇額娘管束有方，宮人們惴惴不安，有些并不想離宮，生怕被尋了錯處就這麽打發出去了。至于那些妃嫔，因着榮貴人一事，一個個早就如同驚弓之鳥，哪裏還有繼續待下去的心思。”這話倒是玉琪說的，因她才是中毒的苦主，就連沁薇素來心直口快的，也不會那這事來打趣。
但玉琪能有這樣的氣度，倒也是好事。榮辱不驚，坦然自若，才算是有了幾分中宮的氣質。
雯揚有時候都覺得，和玉琪比起來，自己都不怎麽像是個理想中的皇後。
富察家百年後族，這門婚事，倒是門當戶對的很。
雯揚對自己贊賞，玉琪自然感覺得到，隐隐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皇額娘這邊可還缺什麽，若是調配的人手不夠，我那兒還有幾個可供皇額娘差遣。”
“我這兒東西雖然多，但早就開始收拾了，也用不着人手了。既然行宮裏都收拾妥當了，那麽你們就都等着吧，過幾日，就該回宮了。”雯揚笑着說道，但不知爲何，心裏總覺得有幾分空蕩蕩的不安。
玉琪其實也不過是客氣幾句罷了，雯揚這裏使喚的人就是再少，那也不存在不夠用這一說。
但是雯揚無心的感慨，玉琪聽在耳裏，心裏還是覺得說不出的羨慕。
帝王銮駕所在，尋常人都是沒有資格探聽的。
就好比這啓程回京的日子，素來是欽天監選了吉日，再由皇帝定奪。她們隻有等候消息的份，但皇額娘顯然是早就知道皇阿瑪準備起駕了，這份尋常夫妻之間的信任想得，其實在後宮之中，反而是最難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