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揚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哪有那麽不小心。”
但是看她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胤禛就知道，雯揚恐怕還在惦念着仙音閣裏的事。前朝風浪，比這還要兇險的事情，胤禛也是經曆過的。隻是見雯揚這麽擔心，到底還是咳嗽了幾聲。
蘇培盛如今是越發不會當差了，就這麽點小事，也要折騰這麽久。
他一咳嗽，雯揚還當他是真的喉嚨不舒服，“如今春夏交替，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正好背下了甜湯，叫人端上來，爺也喝一口吧。”
胤禛差點被茶水嗆到了，這是在乾清宮禦前行走的規矩，他一咳嗽，外頭就知道是皇帝召人了。還沒等雯揚真的叫人把甜湯端上來，蘇培盛就推開門進來了。
他一腦門子的汗，見了皇帝這才擡起袖子擦了。胤禛心中暗暗腹诽，這奴才當了幾十年的差，還耍這些滑頭。不過是要讓主子知道，自己辦差有多麽盡心罷了。
蘇培盛先是跪了下來，“仙音閣裏的事，都查出來了。”
雯揚隻擔心富察氏的身子，雖然知道應該是沒什麽事的，若是當真有什麽差池的話，底下的人早就報上來了。
蘇培盛果然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太子妃的毒已經解了，太醫們都在那兒看着， 不過聽胡太醫說， 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雯揚這才松了口氣，無論如何，人保住了，才有來日可期。知道玉琪無事，雯揚這才繼續問道，“那暗中下毒的究竟是什麽人，查出來了麽？”
蘇培盛這會兒倒是忽然有些遲疑了，“是從宮裏出來的榮貴人。”
雯揚和胤禛對視了一眼，都從兩個人的眼底看出了疑惑。當年的那些故人，早就已經多半凋零了，剩下來的，就是胤禛拒不過情面選出來的妃子。這些年來，後宮也早就沒有選秀了。因此那些位分不高的妃嫔們，一來沒有聖寵，二來也知道後宮裏雯揚獨得寵愛，一個個都算是老實。
怎麽不聲不響，從哪裏冒出來一個榮貴人，竟然敢給太子妃下毒！
“朕問的，是背後主使之人！”胤禛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查了一天，就查出這麽個人來？”
榮貴人算個什麽東西，膽敢謀害皇嗣，難道父母親族，全都不要了麽？四爺想要的，是背後那個主使之人！
蘇培盛這一會兒犯了難，磕磕絆絆的說道，“隻查出來是榮貴人下的手，如今人還關在慎刑司裏，倒是什麽也沒說……”
雯揚對榮貴人還真是沒什麽印象，隻記得當日她是和孫貴人一塊來的，看上去，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嬌嬌怯怯，爲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去了多久了？”胤禛略略挑眉問道，蘇培盛連忙回答，“已經去了一個時辰了。”
慎刑司審訊這樣的事，最是老道厲害，一個時辰，就算是身強體壯的大漢，秘密也能從牙縫裏撬開，一個養尊處優的弱女子，倒是有這份本事？
胤禛顯然是對這個審訊的速度并不滿意，蘇培盛跪在下面心裏暗暗叫苦，剛才額頭上的汗算是白擦了，這會兒又是一額頭的汗冒出來，“奴才知道皇上和皇後憂心，特意趕來回禀，待會兒奴才親自去慎刑司守着，就算是銅皮鐵骨做出來的，也要叫她招出來。”
這便算是立下了軍令狀了，蘇培盛不敢不用心，胤禛看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她背後主使的人要查出來，但宮裏頭，這些年也越發懶散了。太子妃的吃食上，竟然也敢有人動手腳，來日，是不是朕和皇後也得小心？”
“奴才萬死！”蘇培盛心裏咯噔一聲，一頭磕在了青石地磚上，砰砰有聲。
今日這事蘇培盛剛知道的時候，心裏就估摸出味來了，隻怕是要糟。後宮裏頭見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但他自小伺候着四爺，知道他是個眼中見不得沙子的人。皇後就更不用說了，先皇後在的時候，六宮風波不斷，等到自家四爺獨掌大權，雯揚繼後，這宮裏就再也沒有這些耍心眼的事了。
蘇培盛還以爲自己這幾年，總算是能夠輕快一些了，卻沒想到臨了，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樣的事。
這會兒，皇帝果然是動了怒了。
雯揚坐在一旁本來是耐心聽着，見蘇培盛不斷地磕頭請罪，到底還是有些不忍，“起來吧，這事也不能全怪你，江南行宮裏，大半都不是使的順手的宮人，也不比在京城，這裏人多嘴雜，蘇培盛一個人看不過來也是難免。說到底，原是臣妾統轄六宮，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該臣妾請罪才是。”
蘇培盛眼巴巴的看着四爺，胤禛不耐煩的瞪他一眼，“皇後向你求情也就罷了，你去将這次在行宮裏伺候的宮人名錄準備好，這麽些年了，宮裏頭的人越來越多，也該放一些人出去了。”
“是。”蘇培盛心裏松了口氣，果然有皇後娘娘在，皇上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能平息下來。
但乍一聽胤禛說要整理名冊，蘇培盛心裏驚濤駭浪的，但面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這麽退了出去。
雯揚端了一盞熱茶過來，“是從京裏帶出來的太平猴魁，皇上素日也喜歡喝這個。”
胤禛看她一眼，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你啊，就是時時刻刻提醒着朕要太平。朕不是和你說了麽，朕又不是什麽濫殺之人，這麽不信任朕麽？”
“不過是一杯茶罷了，倒惹得皇上說這些話。”雯揚白他一眼，“早知道就不遞過來了。”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雯揚知道玉琪沒事，總算是放下了心，也不像是剛才那般憂心忡忡了，“皇上要查這件事來龍去脈是應該的，不過這立刻就要蘇培盛去整理後宮宮人的名冊，恐怕明日宮裏頭就要鬧得沸沸揚揚了。”
“不過是江南行宮罷了，等這個消息傳回後宮，也得是十天之後的事了，讓太後去主持此事吧。有她和年貴妃在，你回宮的時候，這事也可輕松些做了。”胤禛拍了拍雯揚的手，歎息說道。
前些時候，雯揚說想要放一些宮人出宮去，胤禛隻覺得她是仁善罷了。但經過今天的事，他倒是覺得後宮裏伺候的這些宮人們，也是該換一換了。
後宮承平安康的日子太久了，這宮裏頭的關系也就越來越複雜。主子奴才們聯在一塊，有時候主子們沒有這個意思，但底下的奴才，卻不知道長了幾根舌頭，又爲了幾個不同的人說話，撺掇起來，麻煩的事就多了。
如今再想起雯揚說過的，既然如此，不如将這些人都換了出去。換上一批新的人，将來也好管束。
雯揚有些不好意思，低眉感慨道，“也許……我也并不适合做一個皇後。宮裏頭出了這麽多的事，臣妾卻什麽都做不好。皇上既要操心前朝，還要爲臣妾想着怎麽管束後宮。”
雯揚自從做了皇後，就不大用臣妾兩個字自稱了。總覺得太過生疏，雖然用我這個字，顯得僭越了，但反正也是私底下和胤禛這麽說話，胤禛也由得她，并不見怪。
如今聽她一口一個臣妾，反而聽得心裏不太舒服。知道雯揚是真的想的多了，“好好地說這些做什麽，這宮裏有人手腳不幹淨，那也不是你的錯。日後重新立了規矩就是，至于後宮名冊這件事，朕不希望你操勞，也是要給太後和年貴妃找些事做。”
“太後和朕……并不親厚，而你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管轄後宮是應該的。但太後心裏，難免吃味。将這件事交給太後去做，她心裏也舒坦些。”胤禛溫柔的說道，“都是些瑣事，你素來也不愛做這個，朕并不覺得你做不好，隻不過不希望你累着自己罷了。”
雯揚聽着心裏頭一暖，她想，眼前的這個人，總歸還是值得的。他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什麽樣的人得不到呢，也許這後宮裏，永遠不可能隻有自己這一個女人，但是無論如何，這一刻，雯揚覺得他們是真的兩心相知的。
有這一點相知相許，就已經足夠支撐她，在這個步履維艱的後宮之中，艱難的走下去了。
第二天醒來，富玲阿吵着要出去騎馬，雯揚教訓了她幾句，隻說如今宮裏頭有事，如今玉琪還在床上躺着呢，若是富玲阿也出了事，要她這個做額娘的，活活心疼死麽？
富玲阿鮮少看見雯揚這樣嚴肅的模樣，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不過好歹是老實下來了，說是要去看看玉琪。雯揚想了一會兒，讓奶娘帶着她去了玉琪住的地方。
還沒到晌午的時候，富玲阿就自己跑回來了，身後跟着玉琪貼身的宮女鎖兒，鎖兒跪下來給雯揚請了個安，“太子妃特意派奴婢送格格回來，說自己如今起不來床，便要奴婢來給皇後娘娘磕頭，待太子妃能起身了，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雯揚讓她起來，“本宮派富玲阿去看她，就是想知道恢複的怎麽樣了。這幾日本宮這裏忙忙碌碌的，隻怕一時半會兒都不得空，要是去了她那兒，那孩子守着禮數，恐怕還要起身給我請安，不去也便罷了。”
“娘娘體恤恩慈。”鎖兒又磕了個頭，這回卻是真心實意的，“太子妃已經好多了，胡太醫也說，母子平安，隻要好好休養，不會有什麽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