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自己也覺得這差事辦的不錯,皇上這是在惱怒戶部收到的稅銀越來越少,那麽就把這批蛀蟲全部給換了,自然有更得力的人來做這些事。
更重要的是,江南這個地方,一直被曹家所把持,簡直是成了這裏的地頭蛇。如今将曹家鏟除了,張廷玉自己的勢力才能逐步的在江南逐漸站穩腳跟。
“這些事,兩位愛卿居功至偉,倒是也不必過謙。”胤禛的面色有些緩和,讓張廷玉和隆科多禦前奏對,将江南的事情梳理清楚之後,又忍不住問起了紫禁城那邊的事。
“怡親王處事中正,太子殿下更是勤學好問,并無不妥之處。”張廷玉自然是好話說盡,久沒有什麽是不好的。
“那就好。”胤禛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才說道,“張卿江南一事做的甚好,别的也就罷了……但是曹家,可以法外寬容。”
張廷玉微微一怔,他自問揣摩聖意應該是沒有半點差錯的。所以在如何處置曹家的那封奏折上,才會格外窮追猛打。曹家這麽多年,不知道收斂多少财富,若是盡數抄家,革職查辦,将會爲江南這場動蕩劃下最終也最完滿的結局。
而且看皇上的意思,明顯也是要嚴查的态度,怎麽會忽然決定要放過曹家這樣的首惡?
不過張廷玉當然不會蠢的就這麽問出來,那些疑問不過是在腦海裏轉了一圈之後,很快就被張廷玉重新組詞,換了一個說法,“皇上仁厚,實乃這些罪臣的幸事。不如,就判削去官職,貶爲平民,家産抄沒吧。”
這就是張廷玉老奸巨猾的地方了,皇上雖然說曹家可以法外寬容,但是究竟怎麽個寬容法卻是沒說。這江南都已經快要被拔除幹淨了,就剩下這個曹家不好處置,皇上帝心難測,與其處置不妥,不如現在就先定下來。
既然是法外寬容,人自然是要保下來。但這些家産,就盡數擡入國庫,也算得上是百年氣數,在這一刻都被斬斷了。
胤禛略略沉吟了一會兒,雯揚希望自己能夠法外留情,就是不希望這些人全部被處死。人活着,就總還是有綿延下去的生機。曹家也算是百年世家了,将來不見得沒有起複的機會。
“就依張卿所言,但曹家的祖産,有一部分也是先帝所賜,本就是爲了祭奠曹家的太夫人所設。這部分祭田和祖宅,就留給曹家吧。”胤禛緩緩說道。
“是。”張廷玉和隆科多無聲無息的對視了一眼,這個意思,就是要給曹家一條活路了。
曹家那位太夫人倒真的是氣運極好,被選作了先帝的乳娘,可是福澤了兩代人,就算這位太夫人都已經不在了,這些子孫後代都還靠着這位太夫人的遺澤撿回來一條性命。
而且可别小看了這些祭田,曹家多年經營,這些良田,足夠他們再供養出新的讀書人出來了。
消息傳到雯揚耳中的時候,她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來。
至少曹家還留下了一線生機,也許有朝一日,那個叫曹雪芹的人,真的會出現吧。不過這一點倒是讓雯揚也挺奇怪的,她将那封奏折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看了一遍,上面寫滿了曹家衆人的名字,但就是沒有曹雪芹這個人。
難道曹雪芹,隻是流傳到後世的一個筆名麽?
之後,就是刑部和吏部要處置的事了。江南牽扯太多,這些官員們在這裏做了太長時間的官,就算原本是個清正廉潔的人,但是時間一長,也造就被這個大染缸給染成了五顔六色的人。朝廷要徹查的,不僅僅隻是這些官員們是如何的欺男霸女,更重要的是江南這些年原本應該上繳國庫的銀子,到底去了哪裏。
而在京都之中,八爺正坐在書房裏喝酒。窗外的梨花還在盛開,未曾辜負這三春盛景,但是屋子裏的氣氛,卻冷硬的像是寒冬臘月。守在門口的侍衛臉色鐵青,仿佛自己随時都會送命一般。
不過要是有人聽見這屋子裏的人在議論什麽,就不難理解爲什麽這些侍衛們爲什麽這般戰戰兢兢了。
“今上……果然早已不是當年四爺了。”八爺身邊的幕僚王親深吸了口氣,面色複雜。
胤禩端着手裏的酒杯,心裏卻煩悶的像一團麻。
他在先帝時期就已經苦心鑽研,就算萬年先帝厭棄自己,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但是誰會想到,先帝駕崩之後,遺诏上的名字,竟然會是胤禛呢?
人人都說,皇上愛民如子,對他們幾個兄弟也是仁至義盡。即便是自己,如今也已經獲封爲和碩廉親王。可是這個和碩親王,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被拘禁罷了。
他日夜的惶恐不安,想起當年九子奪嫡的時候,每個人都殺紅了眼。那個時候,誰還顧得上什麽手足兄弟之情,隻想着要踏平這群絆腳石,登臨帝位。他們早就忘記了,腳下這群枯骨,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兄弟。
那段惶惶不安的日子,真的就這麽過去了麽?當然不可能,先帝在的時候,他們幾個人都是兒子。不管鬧成什麽樣子,先帝顧念着父子之情,他們總是有一條活路的。
太子做出何等愚蠢的事,甚至想要行巫蠱咒殺自己的父親,但是結果呢,先帝不還是留了他一條性命麽?
可是,四哥會麽?
他勵精圖治的要做個好皇帝,可是鋪就他千古帝王的這條路,很可能就是他們這幾個人的屍體。胤禩經常做一個噩夢,在那個讓人變體寒涼的夢裏,他被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阿其那,他的兒子被改名叫菩薩保。那是豬狗的意思,而菩薩保,則是說弘旺那個孩子,被徹底從皇室之中廢黜了。
那個夢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每一個午夜夢回的晚上,他都覺得渾身像是浸在冰水裏,冷的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