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後雖年事已高,内心依舊通透無比,她其實早看明白了,之所以不點破,就是想看看北宮逸怎樣反擊。
北宮逸思路之清晰,膽識之過人,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老太後樂意看到良性競争,1;148471591054062她倒是希望北宮逸有非分之想,倆孩子互相促進呢!
“謝皇祖母誇獎。”北宮逸恭恭敬敬道謝。
“逸兒你過來,”老太後笑容滿滿,“哀家的大禮沒有白準備,好生拿着吧!”
北宮逸小心翼翼接過老嬷嬷手中的箱子,打開一看,大爲吃驚。
居然是手抄佛經!
北宮逸自小愛讀佛經,這點宮裏許多人都知道,老太後準備這麽一份大禮,到底是幾個意思,難道她一早就知道北宮逸會勝出?
好吧,大夥兒不想想歪了都不行……
“四皇子,别忘了剛才的賭約!”突然有人高聲喊道。
北宮逸回頭朝汴都神童看去,纖瘦矮小的身影透着濃濃的蕭條,比剛才落寞的北宮冥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見賭約二字,汴都神童這才擡起頭,衆人這才看清他的表情,爲之一震,那麽小的孩子眼神裏居然透着,決絕。
“問吧。”
汴都神童唇起唇落吐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簡潔而明了,他何嘗不知道接下去的問題是什麽,卻完全沒有回避的意思,還真有小男子漢的氣概。
北宮逸眼底閃過一絲欣賞,雙手附後,朱唇輕啓,确是一個讓汴都神童怎麽也想不到的問題,“想救你自己和親人麽?”
“就這麽簡單?”
“怎麽會是這個問題,不是應該借機問明誰是指示着嗎?”
……
呃,看來看客們對這個問題很不滿意。
汴都神童雙眼迸射出奇異的神采,雙手緊握都快把掌心摳破了都沒發覺,拼命點頭,“當然想!”
北宮逸朝北阙皇帝略一躬身,“請父皇開恩,給他一次讓滿腹學識走上正道的機會。”
北阙皇帝沒有回答,竟擡起手帶頭拍了幾巴掌,“朕的逸兒真是有将相之才,恩威并施,賞罰分明,甚得朕心,就沖這,朕準了!”
“謝皇上,謝四皇子殿下!”汴都神童猛地跪在地上就是三個響頭,那咚咚聲響,連地闆都覺得疼。
他心服,口服,人也服!
北阙皇帝這等人精自然也看出來幕後之人是誰,正好留下這顆棋子備用。
董賢皇貴妃的母家是越來越猖狂了,尤其是她的父親,就差蹬鼻子上臉了!自古皇帝多薄情,功高震主之後必是殺身之禍,隻可惜那麽多血的教訓還是換不了後人的明白心。
這個兒子心裏跟明鏡似的,卻是不顯山不露水,四兩撥千斤間給自己留下進退空間,真是不簡單呐!
壓軸大戲就在北阙皇帝龍顔大悅中結束,北宮逸自然成了焦點。自此,人們茶餘飯後又多了一個話題:四皇子究竟知不知道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回宮的路上,北阙皇後一聲未吭,一進門就讓奶娘把北宮冥帶去洗漱,獨獨留下北宮逸。
“你果然是上官俏親生的!”北阙皇後把門一關,連坐都顧不上,轉身就朝北宮逸吼了起來。
北宮逸一愣,一臉茫然地看着北阙皇後。
憋在胸口的一句話終于說了出來,北阙皇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對,就是這個眼神,看似無害實則内心奸詐無比!你娘總能借一切機會展現自己,吸引皇上的眼球,再伺機接近皇上,争奪恩寵,步步爲營,手段了得,卻總是一副全天下你最無辜的樣子!你果然得到她的真傳!”
“你可知你母親是什麽身份?罪臣之女!要不是我一力壓下,你母親早就被靈妃整死了,哪還會有你!”
“哦對了,還沒有人告訴過你上官俏是如何上位的,你不是很好奇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再簡單不過了,每次得知皇上進後宮,你母親必然精心打扮,煞費苦心找機會下手,不是偶遇就是吹箫彈琴唱愁腸,那可真是我見猶憐,招人疼愛,就連去别宮的路上都能被你母親攔下來,手段是相當了得……”
“我對你母親不好嗎?對你不好嗎?爲什麽你們一個一個都這樣?大的搶人,榮華富貴,寵極一時;小的搶位,人前人後,出盡風頭!我和冥兒從來都沒招惹過你們,爲什麽你們總是不放過我們?”
“你們若想要直說就是,爲什麽總要大費周章在背後擺人一道?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冥兒會跟你介意那個位置嗎?你們可曾想過,踏着别人的肩膀上位,被踏者要承受多少白眼,受多少冷落?我經曆過,我不希望冥兒小小年紀也經曆這些你們懂嗎?”
“是,你是比冥兒優秀很多,你若想要那個位置,大可大大方方告訴我,我一定會爲你争取的!”
“北宮逸,我當你是親生兒子,你可有一天拿我當生母來看待?”
……
北宮逸一直不聲不響聽着,動都沒動一下,若非眼眶紅了一圈,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泛起層層水霧,北阙皇後還真以爲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怎麽會沒聽進去呢,隻怕還有更難聽的話母後沒有說出來吧,他的生母就是害父皇與母後發生嫌隙的始作俑者,是靈妃與母後争寵的工具!
呵,工具,他最讨厭這個詞了。
半晌,他低低吐出一話,“我母親是這樣的,母後上次爲什麽不說?”
越傷心越安靜,北阙皇後哪裏會不知道北宮逸的這一脾氣。
看着這個低眉順目的孩子,北阙皇後覺得自己真是要發瘋了,真是一秒也呆不下去了,她真的不能直視那雙眼睛!
北阙皇後猛地轉身,大步離開。
子夜,北宮逸的寝宮裏。
北阙皇後輕輕地步入,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靜靜凝視。
她思量了好久,終是緩緩撫上北宮逸精緻的側臉,“逸兒,母後知道你沒睡,我們談一談可好?”
一室靜寂,除了均勻的呼吸聲,沒有任何回應。
半晌,北阙皇後低低歎了口氣,“母後被嫉妒心燒昏了頭,方才那些話逸兒千萬别放心上,母後知道逸兒不是那樣的孩子,母後錯怪你了,對不起……”
北阙皇後說完這番話,轉身離開,素手扶上門把時,忽然聽到一句話。
“不用對不起,就當逸兒爲母親還債吧,求母後不要記恨她。”
北阙皇後一個踉跄,要不是扶着門怕是要摔了,她猛地捂住臉,快步走了出去。
沉靜内斂,心思不外漏之人,一旦下定決心,便會一條路走到黑,永不回頭。
北阙皇後明白,她與北宮逸的母子情今生已緣盡至此。
屋内,依舊是一副安靜的睡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床上的人正做着一個好夢呢。
忽然,有淚水沿眼角而下,悄無聲息地沒入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