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白承允擡手拍了一下安元志的肩頭,道:“你怎麽能跟你五哥吵嘴呢?”
安元志神情委屈地看着白承允。
白承允沖安元志搖了搖頭。
安元志把身子背對了白承澤,沒再言語,隻是這會兒帳前的衆人,都能看清安五少爺臉上忿忿不平的神情。
世宗把上官勇叫進了中軍帳裏,按世宗的意思,他們還是得去探一下路,不能就坐在這裏幹等着。
上官勇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這裏能走的路他都已經讓探馬去探過了,要是有路可走,他又怎麽可能瞞而不報。
世宗看一眼上官勇的神情,道:“就沒有村落能讓大軍過去嗎?”
“聖上?”上官勇叫了一聲,大軍從村落裏走?那老百姓的農田還不被大軍踏平了?
“現在朕也不顧不上那麽多了,”世宗道:“農田裏該收的東西應該都收了吧?”
上官勇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在攤開在桌案上的地圖上指了幾個村落,說:“聖上,這幾個村落倒是可以讓大軍走,隻是村中的道路太狹窄,大軍要是過,村人的房子恐怕礙事。”
爲了行軍趴掉當地村人的房子?這種事,世宗就是戎馬大半生,也還從來沒有幹過。
上官勇眼瞅着地圖,說:“聖上,要是這麽做,失房失地的村人,您要怎麽……”上官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有血滴落在地圖上,在牛皮紙質地的地圖上很快就暈染開來,上官勇愣怔了一下,忙就擡頭看向世宗。
世宗掩着嘴,血順着他的手指縫往下滴落。
“聖上?”上官勇驚道。
世宗的身體往前一弓,捂着嘴的手松開之後,一口血就吐在了地圖上。
“榮大人!”上官勇來不及多想,沖帳外喊道。
“父皇?”帳外的白承允和白承澤忙都出聲,大聲問道。
世宗勉強道:“朕沒事,榮雙進來。”
榮雙知道這幾天世宗的身子不好,應了世宗一聲後,沒顧得上回應白承允和白承澤探究的眼神,榮雙邁步就趕進了帳來。
上官勇這會兒看着地圖上的血迹,身子有些發僵。
榮雙到了世宗的身旁,問道:“聖上現在難受的厲害?”
世宗搖了搖頭。
榮雙當着上官勇的面,給世宗喂了藥,又給世宗紮了針。
上官勇看世宗的臉色漸漸緩過來後,才開口道:“聖上,您的身體?”
方才若是能忍得住,世宗是一定不會當着上官勇的面吐出血來的,這會兒世宗隻能跟上官勇道:“老毛病,衛朝不必擔心。”
上官勇不擔心世宗的身體,他隻擔心這仗要怎麽打?皇帝禦駕親征,結果重病在軍中,他們這些将軍是要忙着給皇帝找大夫看病,還是顧着打仗?這樣的身體,還親征什麽呢?上官勇盡力克制着,沒把這會兒心裏的情緒流露出來。
“此事不要往外說,”世宗看着上官勇道。
“臣遵旨,”上官勇領命道。
“你派人去這幾個村落探一下路,”世宗道:“朕現在耽擱不起。”
上官勇領了旨,看了榮雙一眼後,退了出去。
“聖上,”榮雙在上官勇退出中軍帳之後,跟世宗憂心道:“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回京城去等死?”世宗一笑,道:“不必了。”
榮雙沒法勸,方才上官勇那一眼裏面的不滿,他是看得真切,榮雙委屈卻百口莫辯。
上官勇出了帳,白承澤便問道:“衛朝,我父皇方才怎麽了?”
上官勇木着臉道:“方才聖上說他有話要與榮大人說。”
方才上官勇叫的那一嗓子雖說聽不出慌張來,可是世宗要見榮雙,應該由世宗發話吧?中軍帳外的衆人都不是傻子,上官勇的話在他們聽來,就是欲蓋彌彰。
安元志說:“姐夫,聖上怎麽說?”
“我會派人出去探路,”上官勇看着安元志道:“你在這裏等着,不要再放肆了。”
安元志點了一下頭。
上官勇帶着人去了前營。
白承允往中軍大帳旁的空地上走去。
安元志想了想,還是跟在了白承允的身後,小聲道:“四哥,我姐夫方才那一嗓子,我覺着,聖上的身子可能又不好了。”
白承允看了安元志一眼,沒有說話。
安元志道:“四哥,我就要帶兵先行了,後軍那裏放着軍中大半的糧草軍需,還望四哥你小心一些後軍營。”
“我知道了,”白承允答應安元志道。
“不管出了什麽事,我覺得四哥都不要離開聖上的好,”安元志又小聲跟白承允說了一句。
安元志的話隻說了一半,但白承允能聽懂。
若是世宗真的在軍中出了事,那麽白承允隻有在世宗身邊寸步不離,才能保證這位世宗朝的四皇子可以在軍中成皇,畢竟世宗最親信的部下在最後一刻,隻會待在世宗的周圍,不會遠離,不接手這些人的忠心,白承允一定成不了皇。
“四哥,”安元志說:“五哥在軍裏有暗中的勢力,你一定要小心。”
白承允點頭。
能說的話都說了後,安元志沖白承允一拱手,說:“四哥,我去看看我那五萬人去了。”
看着安元志轉身要走,白承允喊了安元志一聲:“元志。”
安元志回身又站下來,說:“四哥還有什麽吩咐?”
“謝謝你,”白承允跟安元志低聲說道。不管安元志是不是出于真心,這聲謝白承允覺得自己應該說。
安元志一笑,露出了一嘴白牙,說:“四哥還跟我客氣?元志日後還指望着四哥的大樹好乘涼呢。”
白承允搖下一頭,道:“你去吧。”
安元志往前跑走了。
白承允再走回中軍帳前的時候,看見白承澤靜靜地站在那裏,中軍帳前沒人敢與他搭話,這讓白承澤站在那裏有些勢單力孤,被孤立了的樣子,隻是白承澤的臉上一派雲淡風輕,全然不在意。
“四哥,”看見白承允走了過來,白承澤笑着喊了白承允一聲。
白承允心中一歎,這份表面功夫,他可能修煉一輩子,也達不到白承澤如今的功力。
“元志走了?”白承澤問白承允道。
白承允小聲道:“他去看父皇調給他的五萬精兵去了。”
“父皇調給他的兵,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白承澤好笑道:“這小子,行事也太小心了一些。”
“沙場之事豈可兒戲?”白承允看着白承澤認真道:“元志比你小,五弟,你遇事還是讓着他一些吧。”
“四哥教訓的是,”白承澤把身量放得很低,跟白承允認錯道。
白承允被白承澤這樣一弄,反而是有話也不好說了。
到了這天的午後,大雨漸漸小了。
黃昏之後,大雨停歇,有在河邊看守的兵卒跑回軍中跟世宗禀報,向南河水下去了一些。
等到了第二天的淩晨,世宗帶着衆臣又一次到了向南河邊。
這一次向南河的水流聲還是聽着吓人,可是看水流,不像大雨如注時那樣湍急了。
世宗把幾個老船工叫到了面前,問道:“這樣的水,人能遊過去嗎?”
還是白天裏跟世宗說話的那個老船工道:“聖上,這水還是太大,小人看最好還是再等一天吧。”
世宗搖頭,“朕等不了一天。”
老船工說:“那等到天亮?”
“元志,”世宗這一次直接喊安元志了。
安元志走到了世宗的身邊,跟老船工道:“老人家,隻要有人可以遊到對岸,爲我們拉一條能扶的繩子,我1;148471591054062們就可以過河去。”
老船工說:“這位小将軍,這水太大了啊,小人怕你們下水之後,會被水沖走。”
安元志說:“我看這水比白天時緩了不少,老人家不用爲我們擔心,你們中有人能遊過去嗎?”
老船工站在那裏,猶豫不決。
世宗跟安元志道:“你回去把你的兵将帶過來,準備過河。”
安元志領了旨後,騎馬先回了營。
“老人家,”世宗在安元志走後,沖老船工抱拳一禮,道:“朕知道朕這是在強求,隻是軍情如火,朕不能再在這裏等下去了,還望老人家助朕一臂之力。”
世宗這一行禮,把老船工吓得夠嗆,忙就道:“小人不敢,聖上,小人們這就下水去試一試。”
船工們都是目不識丁的百姓,不懂什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隻是天子都親自拜托了,船工們哪還有不豁出命去的道理?
等安元志帶着自己的五萬輕騎到了向南河邊時,船工們已經在河面上拉起了兩道長繩。
安元志下了馬,隐隐又能聽到船工們的抽泣聲,安元志的心頭就是又一緊,這是又死了船工了?
上官睿這時迎到了安元志的面前。
“死人了?”安元志小聲問上官睿道。
“死了三個船工,讓水沖走了,”上官睿道:“你和袁威他們一會兒下水後,一定要小心。”
袁威這時在後面道:“少爺,你跟我說實話,你的水性到底好不好?”
安元志說:“我的水性肯定沒有船工們的好。”
“那一會兒我拉着你,”袁威馬上就說道:“把你的馬讓小誠子帶着。”
安元志還要說話,被上官睿拉了一下手,說:“現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先把你的命保住再說。”
安元志隻得點了一下頭,他是會遊泳,可也隻是在安府裏的蓮花池子裏遊過。
世宗看着安元志到了自己的面前,道:“元志,繩鎖已經給你們拉好了,你還有什麽話要跟朕說的?”
安元志單膝往地上一跪,跟世宗道:“聖上,末将這就帶着五萬精兵先行一步了,末将萬望聖上保重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