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在老太君的屋裏,速度極快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就走。
老太君坐在太師椅上,也沒睜眼看安元志,這個時候她不會再做什麽來遭安元志的厭,也不會刻意放下自己的1;148471591054062身段,來讨好安元志。
安元志出了老太君的屋子,又到了安府裏的一間小靈堂裏,這是繡姨娘被擡爲平妻之後,安太師命人爲她在府裏單設的。随着安元志的地位在府裏水漲船高,這間靈堂也越發被人用心對待,安元志進來之時,這靈堂裏他要用上的東西,都被下人們安放好了。
安元志站在繡姨娘的靈位前,看看被擦拭得很幹淨的靈位,給繡姨娘上了三柱香。
三柱檀香在香爐裏燃着,香煙缭繞在靈案的方寸之地,随後消散在半空之中。
“對不起,”安元志對着母親的靈位小聲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生氣,我姐這一次也被我氣得不清,隻是娘,我有我的打算,等元志日後功成名就,也許你就不會生氣了。”
一聲寒鴉的叫聲從窗外傳到了靈堂裏,風從門外吹進來,将香爐裏的三柱香全都吹滅了。
安元志走到了窗前,就看見離窗不遠的一棵梧桐樹上,停着一隻寒鴉。通體烏黑的寒鴉在安元志看向它的時候,也看向了安元志,與安元志對視了片刻之後,突然大叫着振翅而飛,一片黑羽從枝頭飄落到地上。
栖烏村的那群寒鴉似乎又出現在了安元志的眼前,安元志一掌拍在了窗戶上。
“元志?”靈堂外的上官睿聽着靈堂裏的動靜不對,跑了進來,就看見安元志打爛了一扇窗戶的窗格。
安元志站在窗前,耳邊咶噪的鴉叫聲,讓安元志捂住了耳朵。
“元志?元志!”上官睿按着安元志的肩膀大力搖晃了安元志幾下,這間小靈堂安安靜靜的,他是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元志,你怎麽了?”上官睿大聲在安元志的耳邊喊着。
“烏鴉,”安元志跟上官睿說。
“什麽?”上官睿忙又往窗外看去,窗外的庭院裏是一片冬日裏的蕭索,哪有什麽烏鴉?“你到底怎麽了?”上官睿說:“我什麽也沒有聽到啊!”
安元志放下了雙手,寂靜漸漸取代了寒鴉的叫聲。
“元志?”上官睿按着安元志的肩膀不敢松開。
“我最讨厭的鳥兒,你知道是什麽嗎?”安元志問上官睿道。
上官睿說:“我怎麽知道?烏鴉?”
安元志點頭。
“你看到烏鴉了?”上官睿又往窗外張望,說:“這麽不吉利?”
安元志往靈堂外走去。
上官睿看了一眼靈案,熄在香爐裏的三柱香沒有逃過上官睿的眼睛,“這香怎麽熄了?”上官睿大聲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甩門走了出去。
上官睿走到靈案前,恭恭敬敬地重新給繡姨娘上了香,小聲道:“伯母,您在天有靈就保佑元志吧,他現在雖然看着不錯,可是他心裏苦。”
香煙重新缭繞在靈案前,靈堂裏一如既往的安靜,亡者給不了生者回應,或許給了,活着的人也感覺不到。
安元志在院中命安府的一個管事的道:“我弄壞了靈堂裏的一扇窗,你一會兒把那窗換了。”
這管事的忙說:“奴才知道了,五少爺。”
上官睿從靈堂裏走了出來,擔心地問安元志道:“你還好嗎?”
“走吧,”安元志卻不想再說,邁步往庭院外走去。
雲妍公主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随着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的心情就越緊張,先還能跟客氏王妃說幾句話,到了最後就一句話也沒心情說了。
白承路和白承澤坐在外室裏倒是還能交談幾句,隻是兩個人的臉上,也看不出喜色來。
白桢跟白柯坐在廊下,白桢再自來熟的人,也架不住白柯一言不發,隻得一個人坐在那裏,望着天空發呆。
主子們都沒什麽興緻說話,在院中伺候的奴才們,就更是不敢說話了。
一個看着很喜慶的庭院,站了很多的人,卻鴉雀無聲,這種詭異的氣氛直到衆人聽到前殿那裏傳來了炮竹聲,才被打破。
一隊小太監跑進了庭院裏,跑在最前頭的一個小太監大聲喊道:“驸馬爺已經到了宮門前了,五殿下,聖上命你送公主殿下出閣。”
雲妍公主的手一松,手裏的喜帕掉在了地上。
客氏王妃忙替雲妍公主撿起了喜帕,說:“這喜帕不能掉在地上的,公主殿下你一定要拿好了。”
“他真的來了,”雲妍公主卻小聲自語道。
客氏王妃說:“真的來了?驸馬爺今天一定會來啊。”
“這是場夢該多好,”雲妍公主看着客氏王妃說道。
客氏王妃幾乎不知道要怎麽辦好了。
白承澤這時走進了内室裏,看看雲妍公主,跟客氏王妃道:“我要送她出去了。”
客氏王妃也顧不上再說什麽了,忙命一旁的嬷嬷們道:“快替公主殿下把蓋頭蓋上。”
繡着金鳳的蓋頭,蓋在了雲妍公主的頭上。
白承澤在雲妍公主的床榻前蹲下了身,說:“雲妍,五哥送你出門。”
雲妍公主趴在了白承澤的背上。
“公主出門!”一旁的兩個嬷嬷看着白承澤背着雲妍公主站起身來了,忙就大喊道。
白承路看着白承澤把雲妍公主背出了這個庭院,突然就濕了眼眶。
客氏王妃走到了白承路的身邊,悄悄握一下白承路的手。
白桢跑過來看看自己的父王,說:“父王,你哭了?”
這下子,連白柯也看向了白承路。
白承路強笑道:“我哭什麽?”
“好了,”客氏王妃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性,說道:“你跟柯兒還不跟過去?不用背,你們就不用送姑姑出門了?”
白桢聽了客氏王妃的話後,把白柯的手一拉,說:“你怎麽還站着?快走啊。”
白柯被白桢拉着跑出芳華殿的殿門時,回頭看了看站在台階上的娘娘們,安錦繡不在其中。
“五叔怎麽走這麽快?”白桢追出了殿門,也沒有追到白承澤,不由得跟白柯的抱怨道:“他是巴不得要送雲妍姑姑出門嗎?”
“你想讓雲妍姑姑一輩子不嫁,做個老姑婆嗎?”白柯問自己的這個堂哥道。
白桢很嫌棄地看了白柯一眼,說:“柯啊,你說話真不讨人喜歡。”
白柯說:“實話都不讨人喜歡。”
白桢邊往宮門那裏跑,邊說:“那你說假話,讓我高興一下。”
“我不說謊的,”白柯說了一句。
白桢踉跄了一下,再次确定這個被五叔寵着的小堂弟很不讨喜。
白承路出了芳華殿後,沖着宋妃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宋妃娘娘,雲妍辛苦你教導了,承路在此謝過了。”
宋妃抹了抹眼淚,道:“二殿下客氣了,我不求别的,隻要公主殿下日後過得好就行了。她嫁出宮後,就要靠着你們這些兄長照撫了。”
“是,”白承路應聲道。
“你去吧,”宋妃小聲道:“我這個母妃,隻能送她到這裏了。”宋妃的話最多就是應景,沒有一點的真心,但讓人聽着還是有些傷感。
白承路又沖宋妃行了禮,坐上了軟轎,由兩個小太監擡着,客氏王妃陪着,往宮門那裏走去。
一長隊的太監擡着雲妍公主的嫁妝,從芳華殿裏魚貫而出,跟着白承路夫婦往帝宮正門那裏走。
雲妍公主眼睛被厚厚的蓋頭遮着,什麽也看不到,隻能聽到喜樂聲,震耳欲聾的在耳邊響着。雲妍公主突然就問白承澤道:“是不是就要到宮門了?”
“還沒有,”白承澤小聲道:“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以後會怎樣?”雲妍公主問自己的哥哥道。
“你好好爲人妻子就行,”白承澤道:“你是我白氏的女兒,安元志不敢辱你。”
“我想過你背我出宮的樣子,”雲妍公主說道:“跟現在的不一樣。”
“那是什麽樣?”白承澤問道。
“忘了,”雲妍公主說:“原來出嫁離宮,就是這麽一回事。”
“婚事辦的再好,也隻是做給人看的,”白承澤道:“你如何過日子才是正經。”
雲妍公主摟着白承澤脖子的手緊了緊,沒有再說話。
白承澤也隻是默不作聲地走着,該說的話他都跟這個妹妹說盡了,再說也隻是老生常談了。
世宗帶着白承意坐在正宮門的城樓之上,看着白承澤背着雲妍一步步走來了,臉上有了一些笑容,心裏卻沒什麽喜悅之情。
白承意對雲妍公主的印象一向不好,這會兒也隻是顧着吃面前的零嘴,吃得頭也不擡。
“你再吃就胖的連你母妃都不認識你了,”世宗拍着白承意的小胖臉說道。
白承意馬上就道:“父皇,母妃要接承意回去了嗎?”
世宗說:“你想得美。”
白承意嘟了嘟嘴,低頭接着吃。
禮官看見白承澤到了宮門前,忙就高聲喊起了皇家公主出嫁時的祝辭。
“宮門到了,”白承澤小聲跟雲妍公主道。
雲妍公主眨了一下眼睛,她還以爲自己今日總要掉幾滴眼淚下來,沒想到出了宮門,她的眼睛還是幹涸的。
白承澤将雲妍公主放在了一個跪墊上。
禮官高喊:“公主殿下拜别聖上。”
雲妍公主就給城樓之上的世宗磕頭。
禮官随後又喊:“驸馬拜謝聖上!”
雲妍公主感覺到自己的身旁有一個人跪下了,随後就聽見這個人朗聲道:“臣安元志叩謝聖上隆恩。”
世宗看看城樓下跪着的新人,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後說出口的,也隻是一句:“你們去吧,好生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