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勇的衛國軍次日之後,從龍頭島旁的江岸上拔營起寨。
江兩岸的百姓看衛國軍要班師回朝了,忙扶老攜幼地前來相送,當地一直隐身不見的官府,這一次也終于是露了面。衆人擡着香案,捧着江南一帶特有的甜米酒,敲鑼打鼓,一直将衛國軍送出了十裏地,才在上官勇的再三拜謝之下,停下了腳步。
此時江中江水暴漲,龍頭島一役後的水匪屍體,被暴漲的江水沖向下流,隻是屍體數目有數萬之多,被江水沖入一處引水灌溉的河道中,結果屍體堆積,足足高出這處河道幾尺之高。當地官府無奈,召集當地的農人,用鐵鈎,釘耙将屍體堆入江中,近千人不眠不休,用了兩天兩夜,才将這數萬屍體清進江中。
上官勇經此一役,在江南的名聲毀譽參半,有人還是罵他屠夫,稱其血洗江南,屠刀之下不辨忠奸,也有百姓對他感恩戴德,稱上官勇爲爲民除害的青天。
上官勇對這些并不在意,寫了一封報勝的捷報,命人星夜送往京城,他自己帶着衛國軍,在回京的路上,特意繞了一小段路,到了淮州城下。
淮州的官員要入軍營見上官勇,被上官勇以行武之人不問政事爲由婉拒,隻安元志出軍營,與淮州守備李延峰見了一面。
上官勇在這天夜裏,在李延峰的安排下,便裝進了淮州城,由安元志陪着,到了安書泉的府上。
安書泉帶着全家人在大門前迎候上官勇的到來,爲了不引人注意,沒敢大擺宴席,請當地的名伶歌舞助興,隻是在府中擺了一桌家宴。
在安書泉與上官勇喝了三杯酒之後,上官睿便開口說起了他們交給安書泉處理的銀兩。上官勇對于這種生意事完全不感興趣,但這時候也隻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聽上官睿和安書泉說這些錢生錢的事。
安元志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隻是悶頭吃着菜。
上官睿在一旁看了安元志半天,開口問道:“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你們說,”安元志說道:“我對這事不大懂。”
安書泉苦笑道:“安家的家訓,從商最末,元志怕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生意場的事吧?”
“我若不是從軍,日後多半也是從商,”安元志忙道:“二叔,從商也沒什麽不好,這世上的那些官還不是愛錢?誰又比誰高貴?”
“商家與官門如何能相比?”安書泉搖頭道:“我這一府中的人,日後還想脫了這身銅臭衣呢。”
“銅臭?”上官勇這時笑了起來,道:“二叔可能不知道,當年我爲了養家,天天在爲錢财之事發愁,巴不得自己是個腰纏萬貫的财主,錢在衛朝聞來,可是香的。”
上官勇的話讓席間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安書泉又舉杯敬上官勇酒。要想讓自己的子孫日後脫離商戶子弟的身份,指望安家是指望不上的,這個願意喊自己一聲二叔的上官大将軍,在安書泉的眼裏就是唯一的救星了。
上官勇一杯酒下肚之後,看了看安大公子安元深,道:“令公子阿業日後若是有志從軍,我可以幫他一二。”
安元深先是一愣,随後就是驚喜了,道:“大将軍此話當真?”
安元志笑道:“堂哥,我姐夫說話一向算話的。”
安元深和安書泉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是大喜過望。商戶子就是從軍,因爲身份低,很難在軍中謀得什麽好的職位,沒有好職位,就難以立功,從軍之人立不了戰功,就算在沙場上妄送了性命,也無法改變自己出自商戶的身份。現在上官勇一口應承,日後會照撫阿業,等于是提前許了阿業一個脫離商籍的承諾。
“大将軍,”安元深起身就拜倒在上官勇的面前,道:“小人多謝将軍大恩。”
上官勇忙起身去扶。
安書泉卻道:“大将軍,元深的這三個頭你應該受了。”
安元志這時起身,大大咧咧地走過去,把安元深扶了起來,笑道:“二叔,堂哥,你們這是做什麽?都是一家人還用的着這麽客氣嗎?話先說明白,我姐夫願意幫忙,可是也要看阿業自己争不争氣。”
“他若不争氣,那就是這小子沒有這個命,”安書泉道:“阿業日後的生死都與大将軍無關。”
安元深被安元志按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樣子還是被上官勇的這個承諾震得回不神來。
安元志這時看看桌上擺着的酒,跟安書泉道:“二叔,我現在喝不了酒,你卻還擺這麽多的好酒饞我。”
安書泉看着安元志道:“你這一次遇險,你父親連着給我來了三封信,還派了不少人下江南來找你。”
“我這人命大,”安元志重又坐下後,說:“所以二叔也不必爲我擔心。”
上官睿這時看了看自己的兄長,看上官勇臉上沒有不耐煩的神情,便又與安書泉說起了生意之事。
夜到三更之後,安府裏的這場家宴才散了席。
上官勇帶着上官睿和安元志這天就住在了安府的客房裏,安書泉也帶着長子到書房議事。
安元志回到客房之後,就往床上一癱,說:“還是小睿子享福,我們在營帳裏挨凍,你小子在這裏睡着軟床熱被窩。”
上官睿拉開一床被子蓋在了安元志的身上,問道:“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安元志說:“我死不了,你花錢買白登那個奴才的命,這事怎麽樣了?”
“白登瞎了一隻眼,”上官睿道:“不過人被白承澤救下了。”
“白承澤進東陽城了?”
上官勇這時才道:“老戚那裏來了消息,說是發現有四殿下的人到了江南。”
“四殿下?”安元志籲了一口氣,道:“那戚大哥就能回來了。”
“我已經命他帶兵來與我們彙合了,”上官勇道:“四殿下的人也來了江南,我想我們還是盡快抽身的好。”
安元志看着上官勇道:“難怪姐夫你這麽急着要走,這事你怎麽不告訴我?”
上官勇道:“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是把身1;148471591054062子養好,其他的事,你暫時不用問了。”
上官睿道:“五殿下到了東陽,能救的了沈家嗎?”
安元志和上官勇都是皺眉,戚武子拖住了白承澤的手腳幾日,沈家要是還能在白承澤的運作下化險爲夷,那這就是沈家的運勢太高,别人害不了了。
“我們能做的事都做了,”上官睿這時從桌上拿了幾本帳,交到了上官勇的手上,說:“這是二老爺給我的帳本,我已經對過了,沒有錯處。”
安元志看着上官睿道:“你在這裏,就隻是爲了談生意算帳嗎?”
上官睿說:“怎麽什麽事裏都有你?”
安元志一笑,說:“我還不能說話了?”
上官勇看着帳本上的數字犯着暈,聽了這兩人的對話後,擡起頭來說:“又出什麽事了?”
上官睿沒有什麽扭捏,跟上官勇道:“大哥,我看上了這府裏的小姐。”
“什麽?”上官勇聽了上官睿的話,一時腦子轉不過來。
“我二叔的獨女,閨名錦瑟,”安元志道:“與安錦曲同歲,要不是被興王世子糾纏,一定已經嫁人生子了,小睿子恐怕見了她不止一次兩次了吧?”
“胡說八道,”上官睿忙道:“我怎麽能做壞小姐名節的事?”
“就見過那一次面,她就把你的魂勾走了?”
“我隔牆聽過小姐彈琴,”上官睿道:“跟你想的那些龌龊事,一點也搭不上邊。”
上官勇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說:“你想好了?”
安元志這時小聲道:“你最好好好想想,她可是商戶女,你日後考科舉入仕,這個妻子會讓你蒙羞的。”
上官睿道:“原來你也在乎這些東西。”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我不在乎,可我也擋不住芸芸衆口,”安元志認真道:“你自己想想好好吧。”
上官睿坐在了上官勇的身邊,小聲道:“我們現在與淮州安府其實就是一條線上的人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們中間的這條線一點也不牢靠,如果我成了安二老爺的女婿,那日後很多事,我們與淮州安府之間辦起來,能更方便些。”
上官勇說:“所以你不是看中了安小姐,是把這婚事當成了一筆交易?”
“也不算交易吧,”上官睿低聲笑道:“我對這位安小姐也很傾心。”
安元志在床上躺了半天,說:“那你日後不去科舉了?你别怪我沒有提醒你,文人學子間,最看重身份。”
“有我大哥,還有宮裏的大嫂在,我想我就是娶了一個商戶女,也無人敢小瞧了我,”上官睿道:“還是大哥你覺得弟弟給你丢臉了?”
安錦瑟被興王世子糾纏數年,還差點被興王世子搶入王府的事情,上官勇聽安元志說過,這會兒上官睿突然就說要娶這位小姐,這讓上官勇有些發懵,問上官睿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已經探過二老爺的口風了,”上官睿答非所問地道:“他不覺得我做他的女婿不夠格。其實安小姐想嫁在江南,幾乎是不可能了,不如嫁與我,遠走京城。”
“姐夫,”安元志在床上笑道:“我安家的小姐裏,不管性子如何,都是美人,我的這位堂姐光論容貌能配得上小睿子。”
“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上官睿跟自己的大哥道:“大哥,你放心吧,就算我對這門婚事有算計,但我會好生跟安小姐過日子的。”
上官勇看上官睿說得斬釘截鐵,一副深思熟慮之後的樣子,點了點頭,說:“你日後不要後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