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你若亡,我絕不獨活

130你若亡,我絕不獨活

安元志走進卧房内室之後,聞到的就是血腥味,等他走到床榻前時,最先看到的不是躺在床上的上官勇,而是半跪在床邊上,手裏捧着一個銅盆的安府下人。

老王見安元志過來了,忙就跟床上咬牙硬忍的上官勇道:“大哥,元志來了。”

安元志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就看見大夫雙手染血,将一塊從上官勇身上剜下的肉丢進了銅盆裏。安元志的呼吸一滞,忙湊到了床榻跟前,跟上官勇說:“姐夫是我,我過來了。”

上官勇沒有睜眼,耳朵裏依稀能聽見安元志的聲音,卻沒力氣說話。随着疼痛感沖他鋪天蓋地而來,上官勇都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再給他含參片,”大夫喘了一口粗氣,命令自己的小徒弟道。

安元志沒讓這小學徒動手,從這小學徒的手裏拿了一塊參片,用了些力氣才塞進了上官勇的嘴裏。

“怎麽樣了?”安太師這時也走了進來,隻是沒到床榻近前來看,站在内室的中央問道。

安元志看這大夫要停手去回他父親的話,忙就道:“你先把箭取出來!”

大夫手中的小刀又是在上官勇的傷口裏剜了一下,血再次湧出了這處傷口。

上官勇悶哼了一聲,硬生生疼出來的冷汗滴到了安元志的手上,下雨一般,瞬間就将上官勇身下的床單被褥又浸濕了一遍。

“姐夫!”安元志一邊喊着上官勇,一邊伸手給上官勇擦汗,隻是這種冷汗哪裏能用手就擦的完,“姐夫你忍一下,再忍一下!”安元志看上官勇昏沉着就要死過去的樣子,情急之下大喊了起來。

安太師聽着安元志的聲音不對,忙就走上了前來。上官勇心口上方的傷口已經不像是箭傷,而是一個被刀剜出的血洞了,床上床下都是血淋淋一片,安太師是暗自心驚。

“你到底能不能醫?!”安元志這時沖大夫吼了起來。

“元志,”安太師開口道:“你跟爲父出來!”

安元志理都不理安太師,就瞪着大夫看,一副要把大夫生吞活剝的樣子。

上官勇微微睜開了緊閉着的眼,大夫的小徒弟忙就上前,喂了上官勇幾口湯藥。

“元志,你跟太師出去,”上官勇喝了幾口提氣的湯藥後,感覺身上又有了點勁,沒問自己怎麽樣了,而是小聲跟安元志說:“不要跟大夫發脾氣,他在救,救我的命。”

“我沒發脾氣!”安元志叫:“我就是……”

“元志,”上官勇說完一句話後,好不容易攢起的力氣一下子就又用盡了,再喊了安元志一聲後,是張着嘴發不出聲音了,隻是眼神裏帶着懇切。

“我姐夫要是有事,你也不要活了!”安元志站起身,威脅了大夫一句。

安太師伸手就把兒子給拉到了自己的身後,沖大夫抱歉道:“小兒無禮,先生不要跟他一般見識,還請先生你盡力醫治老夫的賢婿,老夫必有重謝。”

大夫也沒把安元志的話放在心裏,行醫這麽多年,要殺他的病人親朋不知有多少個,都是情急之下的狠話,做不得數的。“在下定當盡力,”大夫跟安太師道:“請太師放心,将軍的傷取出箭後,必然無性命之憂。”

若是此刻手下的病人是一般人,大夫還不敢說這樣的話,一般人受了這樣的傷,箭還沒取出來,就已經活活疼死了。但上官勇一是能忍耐,二是練武之人,身體比一般人要強健,三是上官勇的年紀畢竟正在壯年,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死的年紀,這才讓大夫手術還差着最後一步沒有做完,就敢跟安太師打包票。

“拜托了,”安太師沖大夫拱了一下手,才跟安元志道:“你還不跟老夫出去說話!”

安元志看看床榻上的上官勇,看上官勇還是一副讓他走的表情,這才跟大夫道:“方才是我說話放肆了,先生你别放心裏去,我姐夫是爲了救我才傷成這樣,還請先生一定要救我姐夫。”

大夫自然是手上不停,嘴裏是滿口答應了安元志。

“我一會兒再進來,”安元志又跟上官勇說了一聲後,轉身一頭沖了出去。

安太師站着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床前幫忙的老王和傑子,然後才轉身走了出去。

上官勇在安元志離開之後,才咳了一聲,将嘴裏含着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大夫!”老王和傑子都驚得喊大夫。

“在下要取箭了,”大夫卻跟上官勇說:“将軍你再忍耐一下。”

上官勇張了嘴,大夫的小徒弟忙将一塊幹淨的巾帕送進了上官勇的嘴裏,讓上官勇咬着。

大夫伸手去拔這支深插在上官勇的身體裏,箭頭上還帶着三根倒勾的斷箭。

上官勇在這一刻沒辦法呼吸,身體不受他控制地掙紮起來,像是一條案闆上的魚,按着他的傑子幾乎沒辦法再将他按住。

大夫取箭的手很穩,但還是在取出這支斷箭的同時,将上官勇身上的血肉又拉拽下來了一大塊。床榻前的人都看到血如潰堤的水一般,從深可見骨的血洞裏洶湧而出,轉眼間就将床闆都浸透了,血水從床下蜿蜒着流出,讓所有人看的心驚肉跳。

“不能讓他睡,”大夫看了上官勇一眼後,便對站在上官勇頭前的老王道:“将他喚醒!”

陷入一片黑暗中的上官勇長出了一口氣,身處的這個世界伸手不見五指,卻讓疼痛遠離。在黑暗裏站了片刻後,上官勇就在想自己就是永遠呆在這裏也不錯,這裏雖然隻有他一人,但沒有疼痛,沒有苦惱,沒有傷心,倒像是個他上官勇的世外桃園了。

“将軍,”老王喊破了嗓子,昏迷中的上官勇全無反應。

“你不會把他打醒?!”看着大夫爲上官勇止血的傑子跟老王喊:“都這個時候了,你光喊有個屁用!”

黑暗中的上官勇也聽到有人在喊他,隻是這聲音嬌柔清澈,是他午夜夢回時聽過的聲音。

“将軍,”這聲音輕輕地喊着。

“錦繡?”上官勇驚喜地轉身。

一襲嫁衣的安錦繡站在那裏,一如那時初嫁與他時的模樣。

上官勇往安錦繡的身前走去,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又怎麽會在這裏?”安錦繡卻反問道。

上官勇走到了妻子的身前,方才還一襲嫁衣的妻子,這會兒又是一襲尋常的衣裙,滿臉的淚水。“你怎麽了?”上官勇心又疼了,伸手去拭安錦繡的淚,“又是誰惹你哭了?”

“你爲什麽會在這裏?”安錦繡還是問上官勇這個問題。

“我,”上官勇想不起來自己爲何會身在這裏,他連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是哪裏都不知道,“錦繡,……”指間的淚水漸漸地變紅,以上官勇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鮮紅色的血淚。

“你若是死了,我絕不獨活!”安錦繡的聲音沒有了方才的嬌柔清澈,變得凄厲而絕望,“你舍得讓我一人獨活于世嗎?!”

想着安錦繡要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上官勇突然覺得自己的眼框很濕,伸手一摸,竟也是一手鮮紅的血淚。

“你不可以死!”安錦繡的雙手緊緊抓住了上官勇的衣襟,“這一世,我不會負你,所以你不可以不伴我白頭,就當是我求你,相公,你不可以死!”

這一世?上官勇迷茫地望着面前泣淚如血的妻子,他們難道前世裏也相見過?

“走啊!”安錦繡大力地一推上官勇,将上官勇推離身邊的同時,自己卻往黑暗的深淵裏墜去。

“錦繡!”上官勇大喊着睜眼,卻發現自己身在安元志的卧房内室裏,他的身邊圍着不少人,隻是這些人裏有救他命的大夫,有自己的兄弟,有安府的下人,卻沒有安錦繡。

“安二小姐已亡,”大夫看見上官勇醒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勸說上官勇道:“将軍還是節哀順便吧。”

上官勇心中的苦無法與人說,隻能平複自己的心情,跟大夫氣息極微地說了一聲謝謝。

安太師與安元志站在了安府臨水的遊廊上,湖裏的荷花已經盛放,隻是父子二人都沒有賞荷的心情。

“是林章要殺我們,”安元志不跟安太師廢話,直接就說道。

“林章?”安太師不相信道:“他爲何要殺你們?”

安元志手指敲着遊廊的欄杆,說道:“他是皇後的人,所以想殺我們的人是皇後。”

“你閉嘴1;148471591054062!”安太師忙喝令安元志道:“你是不是又要發瘋?!”

“姐夫是帶兵進入信王府的人,”安元志看着安太師道:“我聽姐夫說了,大将軍周宜給聖上的上書裏,就寫着他懷疑信王謀逆之事另有隐情。”

安太師道:“就算信王之事有隐情,與皇後又有何關系?”

安元志笑了笑,說:“父親這是還跟我裝糊塗嗎?我就不信父親不知道,樂平侯項錫把信王府翻了一個底朝天的事。”

安太師說:“他想收集信王謀逆的證據,這麽做也無可非議。”

“那我姐夫回京的一路上都遭人追殺又要怎麽解釋?”安元志說:“除了周宜,就是項錫知道我姐夫回京送信的事。周宜若是想殺我姐夫,在軍營裏動手就行,何必派人一路追殺至京城?”

“這事,上官勇沒與老夫說過。”

“與父親說了又能有何用?”安元志好笑道:“父親你還能爲他主持公道嗎?”

安太師聽着安元志的嘲諷,沒有發火,而問安元志道:“項氏與信王之事能有什麽關聯?”

“什麽項氏,就是皇後,”安元志不假言辭地道:“項氏已經是富貴至極,不是爲了皇後,和那個要保他們日後富貴的太子,項氏又何必這麽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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