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師在這個夜裏獨自在書房睡下,心中爲太子之事煩亂,屋外又是雨聲擾人清夢,安太師在床榻上是輾轉難眠。在快四更天的時候,安太師就聽見府裏的管家在屋外喊他,說是宮裏的吉總管來了。深更半夜,世宗的貼身大太監找到家裏來,安太師是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以爲是世宗皇帝出了什麽意外。
吉利看到匆匆出來見他的安太師時,臉上還是堆起了笑容,給安太師行了一禮,口中道:“奴才見過太師。”
安太師一眼就看到了吉利額頭上的傷,誰能把這個得寵的大太監傷成這樣?安太師心裏着慌,臉上還是看不出來變化,“吉公公這是傳旨來了?”
吉利做出了一臉的驚訝狀,說:“太師您還不知道?”
安太師說:“老夫要知道什麽?”
“今天晚上城南舊巷失了一場大火,您府上的二小姐沒能逃過這一劫啊,”吉利說:“上官将軍家裏的人一個也沒能逃出來,真是讓人心痛呢!”
安太師乍一聽安錦繡的死訊還反應不過來,說:“誰沒逃出來?”
吉利滴1;148471591054062了兩滴眼淚下來,說:“府上的二姑奶奶沒了!”
安太師心中一痛,身子也晃了兩晃,然後問吉利道:“那吉公公來找老夫的意思是?”
“聖上命奴才将二小姐的屍體送回來,”吉利說道:“聖上的聖意是,上官将軍出征在外,他家人的屍體也由太師一并安葬。”
“臣領旨,”安太師忙跪下領旨道。
吉利又道:“上官将軍的長子還太小,屍體燒成灰後,我們也找不到了,太師給他設個衣冠冢吧。”
安太師點了一下頭。
吉利扭頭命自己身後的太監們道:“快把二小姐他們的屍體擡進來。”
太監們将三具上好的黑漆棺椁擡了進來,放在了安太師的面前。
吉利将中間這具棺椁的蓋子推開,對安太師道:“太師,你要見二小姐最後一面嗎?”
安太師走到棺椁前,知道燒死的人屍體都吓人,隻是真正看到了,裏面漆黑變形,焦炭一樣的屍體還是讓安太師往後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吉利冷眼看着安太師,世族大家裏所謂的親情不過如此,這位太師大人知道安錦繡的“死訊”後,可是一滴眼淚還沒有落過,還不如他這個假裝傷心的外人。吉利将棺蓋推上,對安太師道:“人死不能複生,太師節哀。”
安太師背過身去,一陣作嘔後,才又轉過身來對吉利道:“小女得聖上如此照顧,臣惶恐。”
吉利這時看了看安太師的左右,說:“府上的主母夫人怎麽不出來?”
安太師說:“公公還要見她?”
“主母夫人沒有與太師說嗎?”吉利走到了安太師的跟前,小聲道:“她今天在你們安氏的庵堂裏見到了聖上。”
安太師說:“此事老夫知道。”
“那主母夫人将她把安二小姐也叫到庵堂的事告訴太師了嗎?”吉利說道:“今天也真是巧了,奴才随着聖上去北城行獵,太子妃娘娘和府上的主母夫人都在你們安氏的庵堂裏,安二小姐也在。黃昏時這雨就下了起來,雨天路難行,府上的主母夫人心疼二小姐,将她留了下來。”
安錦繡的“死訊”讓安太師心裏疼了一下,不過這會兒,吉利的這席話對于安太師而言就是晴天霹靂。安錦繡留在了庵堂裏,那這人怎麽可能會死于城南舊巷的大火中?安錦繡沒死,世宗又怎麽會命吉利送了三具棺椁來?
“太師,”吉利以一種爲安太師着想的語氣道:“今日跟着主母夫人去庵堂的安府下人不少,爲了安府着想,奴才覺得您還是盡快把他們都處理了吧。
“吉公公,你覺得老夫的次女能往哪裏去?”安太師緩緩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問吉利道:“老夫總要知道該往哪裏送她。”
吉利回身看着三具上了黑漆後油光發亮的棺椁,說道:“聖上向來憐惜二小姐,黃昏地府不是二小姐這樣的女子該去的地方。”
黃泉地府安錦繡去不了,那就是從此陪王伴駕了?安太師感覺到了前所未有過的屈辱,這種感覺幾乎讓安太師在吉利面前忍不住就要失态怒喝。安錦繡是上官勇的妻子,是臣妻,世宗這是在奪臣妻,就不怕天下人恥笑?!皇帝這是将他浔陽安氏置于何地?!
“太師,”吉利沖安太師一躬身,“二小姐的屍身奴才已經送到,您辦完喪事之後再向聖上複命好了,奴才還要回庵堂去伺候聖上,奴才這就告辭了。”
“聖上還在庵堂?”
吉利說:“太師,佳人難得啊。”
安太師沒有起身送吉利走,他此刻已經無力再站起身了。屋外電閃雷鳴,院中花木倒映在窗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間,如鬼爪又如勾魂的鎖鏈。安太師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喘不過氣來,腦中被一個問題充斥着,該怎麽辦?
安錦繡已”死”的消息,不多時便傳遍了安府上下。
秦氏躺在床上沒敢起身,這個時候她恨不得找個隻有她一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
安太師推門走進大房的這間卧室裏,就聽見秦氏在床上念經,“這個時候念經,你覺得有用嗎?”安太師站在床頭問自己的妻子。
驚惶不安中的秦氏沒能聽到安太師進屋來的腳步聲,耳邊突然響起了說話聲後,秦氏是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就想往被中躲去。
“這個時候你倒是知道怕了,”安太師站着不動,看着秦氏的目光充滿了厭惡。
“老,老爺?”秦氏這時認出了安太師來,忙從床上半坐起身來,想跟安太師笑一下,可是扯了半天嘴角,也沒能笑出來。
“我再也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你知道嗎?錦繡死了。”
“妾身,妾身也是剛剛聽說,”秦氏忙道:“妾身不相信這事。”
“方才宮裏的吉總管送來了錦繡的屍體,城南舊巷一場大火,将上官家所有的人都燒死了。”
秦氏望着安太師,嘴唇哆嗦着,“怎,怎麽會這樣?”
院中這時傳來了下人們的哭喊求饒聲,都在喊秦氏救他們。
“老,老爺?”秦氏慌得想下地,可是卻在安太師的注視下不敢動彈。
“你覺得你做下這種事後,跟着你去庵堂的人還能再活着嗎?”安太師問秦氏道。
“妾,妾身做了,做了何事?”秦氏直到這個時候了,還抱着一絲幻想。今天做下的事,她不說,安錦顔不說,世宗皇帝也不會說,那誰還能知道?
“老爺,”屋外的外室裏,有管家跟安太師禀道:“人都抓起來。”
“灌藥。”
安太師說的這兩個字,讓秦氏就在床上沖着安太師跪下了,嘴裏哀聲喊着老爺,其他的話卻都說不出來了。
“你們還要殺錦繡的全家,”安太師指着秦氏道:“我從來不知道你竟有這樣的心腸!”
“沒,沒有,”秦氏忙道:“妾身怎麽敢殺人?妾身什麽也不知道啊!老爺!”
“你這個,”安太師擡起了手就要打。
“你這是在幹什麽?”
安太師擡着手回身,就看見周老太君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内室的門邊上,那裏内室裏的燭光照不到,安太師也不看清老母親現在是個什麽神情。
“她再怎麽說也是我們安氏如今的主母,”老太君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看安太師下令殺仆的架式,老太君就知道府裏這是又不得太平了,秦氏也一定是這禍事的罪魁禍首。
“母親。”
“把手放下,我安氏的男人何時跟女人動過手?”老太君喝了安太師一聲道:“秦氏若做了錯事,我安氏自有家法治她,你何必自己氣成這樣?”
老太君涼薄的話讓秦氏悲從心來,她爲安氏做了這麽多事,最後在這個老太婆的眼裏不還是一文不值?“老爺,”秦氏擡頭對安太師道:“這事你應該去問問我們的太子妃娘娘,妾身也爲錦繡可惜,她的娘親太美,把她生的太好了。”
老太君走到了床邊,擡手給了秦氏兩記耳光,道:“安氏的男人不打女人,可是我沒說不打你!”
秦氏被老太君打得歪倒在了床上,突然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來人!”老太君沖着半掩着的房門喊了一聲。
兩個在老太君身邊伺候的婆子應聲走了進來,這兩個都是身材壯實的婆子,往床邊一站,頓時就将整個床遮住了大半。
“看着她,”老太君命這兩個婆子道:“沒我的話,誰也不準來看她,她要是叫,就給我封她的嘴!”
“是,太君,”兩個婆子躬身領命道。
“你要關我?”秦氏問老太君道:“太君,你當我是什麽人?”
老太君看了兩個站在床邊的婆子一眼。
兩個婆子把身子探進了床裏,把秦氏的嘴給堵上了。
秦氏大家出身的小姐,後又做了安氏的當家主母,何時受過這個?當即就驚怒之下暈了過去。
“你跟我來,”老太君也沒去問秦氏的死活,隻是對安太師道:“秦氏在府裏還能翻上天去?這個時候了,你還有空跟這個女人啰嗦?”
安太師上前扶住了老太君,母子兩個走到了外室裏坐下。
“你跟我說實話,”老太君坐下後就問安太師道:“錦繡丫頭是真的死了嗎?”
安太師羞怒之下,都不知道要怎麽将這事跟自己的老母親說。
老太君看看安太師的樣子,“這麽說來,那丫頭沒死,她現在在哪裏?”
安太師一咬牙,道:“她與聖上在我們安氏的庵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