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關外的周宜接到世宗的秘诏時,白州都衛将軍段繼承已經領兵入鳳州平叛半月之久了。周宜無從了解鳳州的戰事,隻能是聽從世宗的命令,将關外的大軍交與了白玉關大帥楊銳,自己點了八千精騎兵,連夜入關,往鳳州星夜馳騁而去。
在周宜帶的這八千精銳中,上官勇也在其中,奉了周宜的将令領了先鋒營。
“鳳州與京畿相鄰,”臨入關之前,周宜特意還找上官勇談過,跟上官勇說:“平了信王之亂後,你也好回京去看看,這個時候,你的兒子也應該快一歲了,該回去看看了。”
自從上一次接到安錦繡和上官睿的家信後,上官勇就再也沒有接到過來自京都的家信,這讓上官勇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烽火連天日,家書抵萬金的滋味了。從新婚第二日離京赴邊關,一晃就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上官勇有時候想念安錦繡,都覺得自己的這個小妻子在自己腦中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了,還有他們的孩子,上官勇至今也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上官勇沒動過當逃兵的念頭,不過這種思念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不管周宜是爲了什麽目的帶他去平叛,單爲周宜這幾句體貼他思念之苦的話,上官勇就感激周宜。
等這支從北疆邊關的精銳鐵騎長途奔襲到鳳州時,已經又是半月過去。段繼承的軍隊這時已經将鳳州全境掃了一遍,除了信王府所在的香安城外,鳳州已經無叛軍作亂。也正因爲如此,段繼承對周宜的到來一點也不歡迎,這個時候來,無疑就是與他段繼承争功來的。
就在段繼承想與周宜争一下,誰先攻下香安城時,世宗的聖旨由樂安侯項錫帶了來。世宗命周宜攻打香安城,而段繼承則被世宗嚴令領兵退離香安城地界三百裏。
聖旨在那裏放着,段繼承心中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說出口,接旨的當天就帶着平叛的大軍退走了。
而周宜一邊命人在香安城外安營紮寨,一邊便問樂安侯:“侯爺,聖上要如何處置信王?”
樂安侯木着一張臉,“大将軍隻要打下香安城即可,信王由本侯親自處置。”
周宜說:“可是侯爺,我這裏一攻城,我手下的将士若是遇上了信王,要如何做?”
“我想信王不會親自上陣的,”樂安侯說:“大将軍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攻下香安城吧。”
“什麽玩意兒?”周宜手下的部将們聽着樂安侯不痛不癢的話,心裏都是冒火,這個人憑什麽在他們将軍的面前充大?
“他當這裏是他的軍營?”
“這小子會武嗎?知道什麽是打仗嗎?”
“不看他是什麽侯,老子現在就弄死他!”
……
“都少說兩句,”有軍中的老人看衆人要鬧起來了,馬上小聲對一幫武夫道:“你們以爲樂安侯是什麽人?”
上官勇這時問:“他是什麽人?”
“他姓項,朝中能有幾個姓項的侯爺?樂安侯是皇後娘娘的胞弟,”這個老武官小聲道:“不然我們将軍對他這麽客氣做什麽?你們都少說幾句,不要給将軍惹事。”
一幫子武夫這才消停了,皇親國戚,他們武藝再高也惹不起。
周宜又在帳中與樂安侯寒暄了幾句後,便不想再搭理這個一向在朝中仗着皇後與太子作威作福的國舅爺了,命人将上官勇叫到了帳中。
“他去攻城行嗎?”樂安侯看周宜命上官勇去主攻香安城,便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們千萬不要讓白永信跑了。”
“你去召集軍隊吧,”周宜給了上官勇一支令箭後,便讓上官勇退下。
“你怎麽讓他走了?”樂安侯看周宜不給他和上官勇說話的機會,馬上就不滿道。
“他是太師的二女婿,”周宜說道:“我想侯爺就算不信别人,上官衛朝你還是可以信的。”
樂安侯的神情一僵,随即就道:“原來他就是太師爲了報恩招的女婿。”
周宜沒再接樂安侯的話頭,把對這個國舅爺的厭惡藏在了心裏。
這天入夜之後,上官勇帶着先鋒營攻打香安城的北門。原以爲會是一場惡戰,卻沒想到他們沖殺一陣後,從架雲梯到攻下城頭,竟是沒有費半點力氣。
先行攻上城頭的兵士開啓城門,放下吊橋後,上官勇甚至還有些猶豫,怕這是信王的誘敵之計。上官勇在這個時候,顯出了他的謹慎小心,派出了一隊兵馬進城去試探,在确定城中兵馬不多,并且無心抵抗之後,上官勇才帶着先鋒營剩餘的兵馬沖進了香安城。
香安城建城近千年,又是一處北方各州府通往京畿之地的必經之地,所以自古便是富商雲集的富庶之地,城中的建築也大都華美,不遜于祈順王朝的都城京都城。
上官勇進城後,卻無心多看幾眼香安城的城中景色,帶着兵馬直奔信王府。
等上官勇趕到信1;148471591054062王府,他先前派進城的兵士們已經将信王府圍了個水洩不通。
“信王在府中?”上官勇坐在馬上問先行到達的将官。
“在,”這将官道:“上官大哥,我們要開打嗎?”
上官勇看看面前的信王府,高牆深院,黑漆镏金的大門,門前的兩尊石獅張着大嘴,怒目圓睜,看着就是一副皇家的氣派。“勸他們投降,”上官勇命自己的部下道。信王府雖大,可是四周的街道狹小,不利于軍隊沖殺,上官勇不想将自己兄弟的命浪費在這裏。
“裏面的人聽着,你們……”
前排喊話的兵士剛說了幾個字,王府的大門就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别放箭,”上官勇喊了一聲。
一個王府管家模樣的人從門裏走了出來,掃了在場的将官們一眼後,徑直走到了上官勇的馬前,拱手行了一禮道:“這位将軍可是這裏的主官?”
“是,”上官勇說:“信王是要降了嗎?”
這位年近六旬的管家身子往旁邊一側,說:“我家王爺就在府中,請将軍帶着你的兵馬進府吧。”
上官勇沖站在最前排的兄弟慶楠道:“你帶着人先進去。”
慶楠手裏拿着沾着血迹的戰刀第一個就沖進了信王府,圍府的兵士們潮水一樣很快就都湧進了府去。
上官勇下馬走進了信王府時,就看見慶楠從王府的前院大廳裏走出來,跑到了他的跟前說:“大哥,信王府的人都在大廳裏,我們該怎麽辦?”
信王府的管家這時道:“軍爺們不搜查一下王府嗎?若是逃了一個要犯,小人怕軍爺們擔不起這個罪責。”
慶楠看看這個管家,惡聲惡氣道:“這裏有你什麽事?!”
“帶人去搜一下,”上官勇沖慶楠擺了擺手,跟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有什麽好計較的?
“将軍,您請跟小人來,”管家在慶楠帶着人走了後,又小聲跟上官勇道。
上官勇說:“你要帶我去哪裏?”
“将軍,現在我們一府的人都是将軍的階下囚,将軍還能怕小老兒害了将軍嗎?”管家對上官勇道:“有人想見将軍一面,還望将軍成全。”
上官勇倒是真不怕這個管事能傷到他,“你前邊帶路,”他倒要看看這個信王府的管家要跟他玩什麽花樣。
管家帶着上官勇往信王府的内院走去,穿過幾個院落,再過一條長長的臨水遊廊,最後兩個人進了王府臨水的一個院落。
“将軍,請,”管家推開了這院落裏,其中一間房的房門。
上官勇手放在腰間寶劍的劍柄上,邁步走進房間。
空空如也的房間裏,一個滿臉憔悴的年輕人抱着一個嬰兒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你是?”上官勇在離這年輕人不遠的地方站了下來。
年輕人看着上官勇道:“本王白永信。”
上官勇眉頭一皺,“你是信王?”
年輕人好笑道:“這個世上已經不存在信王這個封号了吧?”
皇家朝堂的事情,上官勇懂得不多,問信王道:“你有話跟我說?”
信王說:“我說我沒有造反你信嗎?”
“什麽?”上官勇震驚道:“你沒造反,聖上還能弄錯了造反的事?”
信王笑得身體顫了兩顫,“段繼承的大軍殺進了鳳州,我才知道我原來造反了,這話是不是很可笑?”
上官勇看信王的樣子也不像瘋癫,遲疑了一下後說:“我将你押到京都,你自己跟聖上說去。”
“我活不到京都的。”
“什麽?”
“有人想我死,”信王說:“我全家都無法活着走出信王府了。”
上官勇不自覺地就問道:“是誰想你死?”
信王從袍袖裏拿出了一本帳冊模樣的書冊,遞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道:“你看看這個吧。”
上官勇翻開這書冊,裏面竟是一些人名,還有紅章,在人名的下面還有些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數目。
“看得懂嗎?”信王問上官勇。
上官勇搖頭。
信王有些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看來你在朝中的官階不高,也不是出身世家啊。”
上官勇說:“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信王懷中的嬰兒這時發出了幾聲哼哼聲,信王拍了拍這嬰兒的後背,聲音不無疲憊地對上官勇道:“我下面要告訴你的話,一定會害了你,不過我現在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傳話了,所以我先跟你說一聲抱歉。”
“你說,我聽着,”上官勇說道:“我忠心爲國,有什麽可怕的?”
信王便道:“我們都是忠心爲國的人,你看看我的下場。好了,我們的時間不多,就長話短說吧,你手裏的是一本名冊,上面的人都是皇後與太子在軍中收賣下的人,還有他們私組軍隊的數目。”
上官勇的手一抖,将名冊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