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毒性已經基本排出,以後隻要每天從指尖抽取黑血,就能夠徹底清除。”谷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朝着郝漠風點了點頭:“暫時來說他算是沒事了。”
“暫時?”少年敏銳地抓住了谷醫生言語中的措辭,有些急迫地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是說他的傷勢還可能有别的變化?”
“我之前說過了,他身上原本就有病,現在由于身體極度虛弱,病勢已經開始爆發了,那些和毒藥沒有關系,我也隻能做暫時的控制。”谷醫生說到了這裏,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難色:“這麽和你說吧,如果隻是拔除病根,倒也不是不能做到,隻不過那樣需要使用猛烈的藥物,而他此時剛剛解了毒,身體根本經受不起。”
“相反地,如果隻是使用溫和的藥物,那對他的病情并沒有多少用處。”谷醫生說着坐在了辦公桌前,開始寫起了處方單:“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他體内的毒素清除幹淨之後,你們帶他到華夏的軍方醫院去,弄一些限制藥品,強行增強他的身體機能,再配合猛藥驅除病根。”
“……”郝漠風沉默了,他知道廖軍的傷勢不能拖着,但自己到緬甸來是有任務的,如果沒有完成任務就這麽回去,那樣不僅對不起那些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先輩們,更加對不起國家。而若是放任廖軍不管,他就一定會死,這是自己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給我一點時間考慮……”這是少年給谷醫生的回答,随即他便在景曉瑩的攙扶之下,暫時離開了診所,谷醫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長歎了一聲:“這是個兩難的選擇……戰友固然重要,但若是還有要做的事,糾纏下來,會很痛苦吧,小子,你會怎麽選擇呢……”
他對郝漠風的事情如此上心,是因爲在之前的岩城保衛戰裏,谷醫生同樣受了郝漠風與廖軍的保護,如果不是他們頂住了南門,自己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地獄火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征集各個地方的各種人才,作爲岩城的首席大夫,谷醫生知道自己的下場。
不是順從,就是死,如何還能像現在這樣,繼續開着診所救人呢?
但他心中的煩躁,又怎及得上郝漠風的萬一呢?
如果自己留了下來,那麽可以說,廖軍的一條命相當于是死在自己手裏的,而如果自己回國,那麽地獄火在今後殺死的每一條人命,都可以算在自己的頭上,生命是永遠也不會重來的,無論選擇哪一種,他都将背負着強烈的罪惡感。
“這個男人……和其他的緬甸人不同,是個重情義的戰士,華夏國的戰士們,都是這樣的麽?”攙扶着郝漠風的景曉瑩看着身邊男子的落寞之色,心底不由得感歎起來,她倒不是替郝漠風擔憂,而是在佩服他。
景曉瑩十分清楚,在緬甸,人與人之間的羁絆絕不會有這樣深,更多的人隻是将其他的人作爲利益的籌碼,根本就不會顧及旁人的生與死,他對你友好,隻是因爲你身上有着他需要的價值,而當一個人喪失了這些之後,在那些人眼中,人與畜生之間,或許并沒有多大的區别。
“嗯?前面怎麽了?”當郝漠風與景曉瑩接近了城主府時,發現了許多人行色匆匆,正在不斷出出進進,甚至他們還看到了菲玉的身影,郝漠風想确定一下情況,當下便開口叫住了她:“城主大人,打擾一下可以麽?”
“嗯?是你……怎麽不好好休息,到處亂走呢?”菲玉聽到了郝漠風的聲音,便吩咐手下們先停一停,自己來到了郝漠風的身邊,說話間看了身邊的景曉瑩一眼:“怎麽不讓他好好休息?忘記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了麽?”
“……實在抱歉,城主大人。”景姑娘低下了頭,不過郝漠風随即便将責任攬了過來,說是自己一定要出去,景姑娘這才幫自己出行的,說着他看向了菲玉,指了指前方列隊的護衛隊們:“這是要去哪裏?西邊似乎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鬥吧,需要那麽多士兵去打掃麽?”
“也罷,我也不瞞着你。”菲玉此時已經将郝漠風和廖軍當做了自己人,便将自己的心思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谷隆你認識吧,我們要去他的家族,督促他們離開這裏。”
“可以告訴我這麽做的理由麽?”少年說着看着面前的女子,聲音顯得低沉:“你知道的,如果不是谷隆打通了補給線路,最後我和羽可能都會死在地獄火的人海戰術之下,他們用擲彈筒炸開了城牆以後,可以說我們已經輸了一半,多虧了谷隆最後的支援,才讓我們的奮鬥得到了好的結果。”
“正因爲如此,我才放過了谷家全體人的性命。”菲玉歎了口氣,将之前郝漠風與廖軍在南門戰鬥的時候,堕落天域的人和谷家是如何勾結在一起沖擊城主府,封鎖補給線的,而一提起這些,城主府的那些死難者鮮血淋漓的身體,就在菲玉的腦海中浮現:“這是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如果不是谷隆,我現在帶人過去就不是督促離開那麽簡單,而是全部處死。”
少年沉默了,他聽得出來,菲玉并沒有在和自己開玩笑。她是認真想要那麽做的,但谷隆和自己總歸也是患難之交,就這麽看着他離開,郝漠風覺得心頭不是滋味:“城主大人,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夠答應。”
“說吧,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要幫谷家求情,那就免了,雖然我很感激你們爲岩城做出的犧牲,但我還得爲岩城的所有百姓負責,這種試圖背叛的人,絕對不能再留在城裏。”菲玉沖着郝漠風搖了搖頭,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不過在她說完了這些之後,郝漠風朝着他擺起了手掌:“我并沒有說要幫他們求情,這些道理我也明白。”
“我隻是請求城主大人帶我一起過去,谷隆和我是一起戰鬥過的弟兄,我想在他離開之前,最後送他一程。”郝漠風有些感歎,之前在南方戰鬥的時候,谷家的人試圖強行帶走谷隆,這就讓他心生懷疑了,現在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那些人居然蠢到直接和堕落天域勾結,也難怪菲玉會如此大動肝火。
但那些都是谷家的家主做的決定,和谷隆無關,雖然他們是父子,但在郝漠風眼裏,谷隆就是谷隆,是自己的戰友,并沒有其他的身份。
他已經看着廖軍倒下了,難道還要眼看着谷隆就這麽帶着遺憾離開麽?不,自己做不到這樣,即使不能改變結局,至少自己也要最後和他告别,在今後的歲月裏各自奮戰。
菲玉這回倒是沒有拒絕,她随手招呼了兩名手下過來:“你們去準備車輛,帶着這兩位朋友一起跟着大部隊,去谷家。”
“是。”他們點頭答應了,就在他們離開之後,菲玉這才再次看向了郝漠風:“看你們過來的方向,應該是從谷醫生的診所過來的吧,怎麽樣,羽還好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嗯,謝謝城主大人。”少年有些苦澀地笑了,如果這是打個招呼就能夠解決的問題,自己也就沒必要那麽頭疼了,想起廖軍此時的模樣,郝漠風覺得自己的心頭如同紮入了無數的小刀,那是割裂般的痛楚。
岩城又起風了,這次帶起的不是鮮血的氣息,而是一股悲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