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進步了!”
忻钰坤忍不住感歎,這次合作蘇澤讓他看到的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狀态。不是炫技般将自己的表演挖出多少層次,而是恰到好處的提褲子、遞煙、面部表情的微妙傳神。
尤其是台詞聽得很舒服,陰陽頓挫節奏很好,斷句很符合人物形象。
短短一年更上一層樓!
越想越興奮,特别是白日焰火拿柏林銀熊評委那句點評:在商業類型片的視覺呈像下包裹着人性深處的欲念和掙紮,是對時代洪流下人物命運的思考和探讨。
暴雪将至也是啊!
這部作品從開始就屬于那種瞄準國際電影節的文藝片,沒錯,就是文藝片!
如果說商業片的追求是利,文藝片的追求就是名。要想拿獎,就必須和商業類型片區分開來。
文藝片的特點在于專注挖掘人性深處,喜歡聚焦所謂的底層、邊緣人群,故事則往往帶有點荒誕性質的題材,有着獨特的美學趣味和愛好。
這種美學趣味除了電影人自己,恐怕很難說得清楚。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美學趣味是國外電影節評委所欣賞的。
不可否認的是國外電影節偏愛那些描述國内落後貧窮的一面,比如《山峽好人》比如《天注定》,比如暴雪将至描述的是90年代大下崗帶來的時代創傷。
可那又如何?
哪個國家沒有貧窮落後的時候?
身爲導演爲什麽不能用鏡頭記錄這段曆史?
最少比那些傻逼古偶腦殘好的多!
原本很多想法伴随拍攝産生巨大變化,現在的忻钰坤更加知道自己需要什麽鏡頭。
甚至決定爲達成目的,特意删去或弱化某些情節,比如餘國偉神勇抓賊隻用徒弟一句話概括,與燕子如何相識兩句話交待,爲什麽這麽能抓賊一筆帶過……
甚至連環兇殺案的作案手法、被害人具體信息、案情進展、警方發現DNA比對……
這種犯罪懸疑片的關鍵情節都不再重要。
但比如筒子樓殺人事件,比如反複出現的街道和工廠,比如表情冷漠迷茫的工人群像,比如審訊盜賊,比如電視裏一直播報的是工廠生産效益、工廠改制、工廠拆除的新聞……
因爲這不是一件連環殺人案,甚至不是懸疑片,而電影真正要表達的主題是那個時代背景下的一個小人物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人生的意義。
無數努力,無數犧牲,無數掙紮……最終隻是一場空,他被時代的暴雪給徹底淹沒了。
餘國偉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集中那個時代很多人的悲劇特性,有着那個背景下普通人身上所具備的品質。
善良、單純、弱小、自私、迷茫,并不是沒能力,但卻是沒有方向的努力。
想到這裏深吸口氣,這是重大決定,假如放棄懸疑這個最大賣點,票房……
咬咬牙,下定決心,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舍不了票房得不到獎,拼了!
拍攝繼續,江一燕徹底融入角色,站在燕子的角度看着一切,每個場景的餘國偉都在變化之中。
在公安局門口看向爲人民服務,那一個眼神裏面滄桑萬年。
在養老院看信得知真相,那樣的暴擊,居然沒有淚,哀莫大于心死。
在禮堂裏的變幻,回憶起幸福的高光時刻,曾經的驕傲被抹殺後幻滅黯然。
和當年的工友一起注視着廠子爆破,站在這個地方最後一絲痕迹就此湮滅。
坐在公交站台,突然慌張地摸着自己口袋,找到身份證後松一口氣,安定地坐在那裏等車。
身份證,一個最能顯示身份的小證件,而這個是餘國偉過去最不看重的,但現在,他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揣在手裏。
直到最後一場戲,定格在一輛發動不了的公交車上,一群人木然地坐在車上,發動機嗚嗚咂咂地悶響,但車就是動不了。
蘇澤坐在靠窗的位子,頭抵着車窗,目光空洞,表情麻木。
突然下雪了,一切都結束了,奮力想要抓緊的命運,最終甩下他絕塵而去,餘國偉就那麽呆坐在一輛發動不了的公交車上,路在何方,沒人知道。
公交車司機不合時宜播放音樂,是那首鑲嵌在一代國人記憶中的好日子: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散發着荒謬氣息的殘忍,一代人被荒廢掉的命運,怎麽可能重頭再來?
“結束了。”直到最後鏡頭,蘇澤有種怅然若失,百分百理解餘國偉看着工廠倒塌的心情。
平心而論自己跟這個角色很多相似之處,一樣的執着,一樣的堅持,一樣的鑽牛角尖。
不同是自己對演技的追求,而他……
生錯在一個時代!
“想什麽呢?”江一燕坐過來,靠的很近,成熟韻味撲面而來。
“沒什麽,隻是有點出不來。”蘇澤習慣性掏出一根煙,随即醒悟,用力扔在地上。
“抽煙不好!”江一燕笑道:“牙黃口臭,女孩子很讨厭哦。”
蘇澤撇笑顔如花的大姐姐一眼,剛見面明顯感覺有點目的不純,甚至可以說投懷送抱?
這種事聽過,也見過,畢竟出道四五年,劇組夫妻早就見慣不慣,人都有需求,無論生理還是心理。
更何況演情侶戲,全情投入朝夕相處幾個月誰能不動心?
不得不說這部戲第一次跟成熟女性暧昧,十日遊戲不算,戰長沙也不能算,無論張紫楓還是楊紫都太青澀,跟江一燕這種熟透了的不能比。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突然變了?
變的認真專注,全心全意投入角色,竟然把燕子演活了。
讓人刮目相看!
“又想什麽呢?”江一燕見蘇澤又開始走神,忍不住用手指戳戳他的臉,開玩笑道:“小弟弟,面對美女姐姐走神可不是好習慣哦。”
蘇澤有些尴尬,相處下來知道這就是她的真性情,調皮喜歡開玩笑,甚至有點跳脫。
“平時喜歡什麽?”
“會不會攝影?”
“對了,有時間一起去支教嗎?”
“好啊!”蘇澤笑道:“平時宅在家裏,沒什麽特别愛好,攝影算了,但支教可以叫上我。”
“一言爲定!”江一燕笑容燦爛道:“到時候提前約,别放姐姐鴿子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