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雲旗急忙感謝:“多謝你還想着我們。”
郭玲急忙攔住張習宇的手,“張醫生,這裏邊是個罐子,小心燙到了。”
聞言,張習宇收回手,笑嘻嘻地說:“那你來。”
何雲旗送了他一個白眼,“人家都給你送飯來了,難道還讓人家伺候你這個大少爺?”
張習宇無辜地說:“是她不讓我動手的。”
何雲旗不理會他無辜地表情,轉身回了後院拿了幾套幹淨的碗筷,跟郭玲一塊兒給大家一人盛了一碗細面。
張習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這是雞湯面,真香!”等人都坐了下來,“我要開動了。”
何雲旗好奇地問:“日本人吃飯都這麽客套嗎?”
何雲旌說:“這是日本人的一種禮節,别看日本人在海上很兇悍,但日本的普通平民還是人很不錯的。”
何雲旗聳聳肩,“他們不覺得這樣很麻煩嗎?”
何雲旌道:“日本自诩是禮儀之邦,這些表面功夫做的很周到。”
陳秀芬笑道:“我倒是覺得日本人的這種禮節是融在骨子裏的,不知裝的。”
“雖然他們表面工作做的好,但我還是隐隐約約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傲慢,這是他們最爲一個強國面對弱國人民時,不自覺地流露出的态度。”這是這種态度,才堅定了他的信念。
何雲旗歎了一口氣,“弱國無尊嚴,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見他們兄妹越說越遠,張習宇急忙說:“你倆吃碗面就能吃出這麽多感慨來,要是不餓,不如将面給我吃了?”
何雲旌将面碗往自己跟前挪了挪,“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就是不餓也不給你吃。”
一直站在一邊的郭玲,掩着口偷笑,這些人說話真有意思,而且他們讨論的話題跟她平時接觸到的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真是又新奇又有趣。
跟着一罐雞湯面一塊兒來的,還有幾個餅子和一些小菜,郭玲歉意地說:“沒想到你們連飯都沒得吃,這才匆匆忙忙準備了這些,比較簡單,你們湊合着墊墊肚子。”
何雲旌喝完碗裏的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緻謝:“你客氣了,很好吃,我們有的吃就不錯了,怎麽還會嫌棄呢。”
郭玲聽他如此說,心中激動了一下,面上卻落落大方地說:“何醫生客氣了,不過随手的事情。”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都别客氣了,這一頓飯下來,就聽見你們互相客套了,要客套你倆去外邊客套去,最好能互相拜幾下,這才有誠意。”
陳秀芬拍拍他的胳膊,笑道:“你這傻孩子别胡說,男女也就夫妻需要互拜,他們兩個怎麽能互拜。”
郭玲白淨的小臉唰的就紅了,低着頭不吭聲。
何雲旌臉上也有些不自在。
張習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賊賊地笑了,“大姐,這事兒你說了可不算的。”
“好了,大家都吃完了吧,能歇會兒就去歇會兒,說不定一會兒就有病人上門。”見場面有些僵,何雲旗急忙出聲打圓場。
“好了好了不說了,這些活兒我來做吧,你們姑娘家做飯刷碗的,傷手。”陳秀芬将碗筷收拾起來,就要去後邊的小廚房收拾。
郭玲上前道:“這些活兒都是我做習慣的,放着我來吧。”
陳秀芬笑道:“沒事兒,之前給這些猴崽子們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飯的,早就習慣了,你不讓我做我才不自在呢。”
何雲旗看了看陳秀芬的雙手,雖然不至于多麽的粗糙,但卻比普通養尊處優地女人的手要粗糙的很多,想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張習宇聽得鼻子一酸,雙手從後邊摟住陳秀芬的脖子,聲音哽咽地說:”大姐,這些年辛苦你了。”
被猝不及防地摟住了脖子,陳秀芬愣了一下就笑了,拍拍他的手說:“都多大的人了,快松開。能看着你們長大的,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
張習宇卻不松手,“大姐,以後你就在這裏好好待着,我跟雲旌爲你養老。”
說的陳秀芬突然間熱淚盈眶,趁着沒人發現,急忙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這是我聽到的最窩心的話了,我們的小宇是真長大了。”
這與洪橋在一起的這些年,陳秀芬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一直将黨内的戰友的孩子們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疼愛,像張習宇這樣的,是從小受她照顧的,連何雲旌這樣的半大小夥子,也受他照顧頗多。
等陳秀芬去了後邊廚房,張習宇還沒有從自己的情緒裏走出來。
何雲旌看着他皺皺眉,“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别在大姐跟前提以前的事情,你怎麽又提了,惹得大姐傷感。”
張習宇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情不自禁嘛。”
“情不自禁也得給我憋着!”何雲旌惡狠狠地警告。
張習宇小媳婦一樣縮在角落裏,不敢再說什麽。
由于這些天,陳秀芬和何雲旗這些天相處的時間不斷,陳秀芬也沒有想瞞着她,将她在南京的事情都說給了何雲旗聽,所以何雲旗隻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這時候也說:“你們男人就是粗神經,以前的種種有多甜蜜多值得回憶,現在就有多痛苦,多戳人心。”
張習宇抱着頭哀嚎:“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們兄妹就别訓我了。”
何雲旗外邊安頓好了,就去後邊廚房幫忙。
陳秀芬正好刷到最後一隻碗,見她進來,笑道:“你怎麽來了?女人啊,廚房還是少進,這不,我讓郭玲都出去了,你也出去歇着吧。”
何雲旗将剛洗完的筷子包在一塊白色的毛巾中吸幹水分,“沒事,我雖然平時不怎麽下廚,但也是進廚房的,這些活兒不算什麽。”
“他們兩個幹什麽呢?”
何雲旗道:“剛我哥哥将習宇哥訓了一頓,讓他以後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陳秀芬甩甩手上的水分,笑道:“我都放下了,你們也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我沒事的。”
又怎麽會沒事呢?畢竟是經曆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又是以那樣的結局收尾,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了?雖然她面上若無其事,但何雲旗卻聽學校的校工說,經常看到她走着走着就落淚了。
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了吧。
手中的活兒都幹完了,三個人就坐在後院庭院裏乘涼。
如今已經是八月了,但杭州依然燥熱的很,庭院中一顆高大的合歡樹将整個庭院都籠在樹陰之下,絲毫不覺得曬。
“一轉眼都二十年了。”陳秀芬忍不住感慨:“我的老家在廣州的鄉下,村子外邊有個池塘,池塘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榕樹,到夏天的時候,我跟一幫小夥伴們就跑到池塘邊乘涼,嘴饞了就從池塘裏撈一些菱角蓮蓬上來吃,可這樣的好日子過了沒幾年就過不下去了,我跟着父母出來讨生活,先是在廣州城裏買些吃食,後來又輾轉去了香港,在香港上了學,長了見識,就再也不想回鄉下那個落後貧窮的地方了。可奔波了這麽多年,我還是像浮萍一樣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現在竟然特别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那個時候雖然窮,但卻快樂。“
何雲旗默然,那個時候的人最單純也最容易快樂,長大後遇到了愛的人,全部的喜怒哀樂都挂在那個人身上,一挂就是二十多年。現在驟然失去了感情的依托,心中的失落和落差不是其他人能想象到的。
郭玲給她倒上一杯茶,說:“以前的歡樂和痛苦都過去了,再緬懷也無濟于事,不如向前看。”
陳秀芬轉頭看了一眼這個相貌平平的姑娘,沒想到這個寡言的姑娘竟然有這樣一番見識,不由地笑道:“你說的對,都過去了,不再想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想走的總會走,該留的自然會留下來。
三個機遇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竟然也能談的風生水起。
之前何雲旌找的兩個小護士一個說有事不能來了,另一個說要晚些過來,所以現在隻有陳秀芬一個人做着護士的工作,所以她坐了一會兒就去前邊幫忙了。
何雲旗又問了幾句郭玲的近況,就走了,走之前還拜托她,“最近陳大姐可能在這裏留宿,你要是沒事,就過來陪陪她給她做做伴。”
郭玲點頭:“大小姐放心,我有空就過來陪她。”
何雲旗這次出來是抽空跑出來的,學校裏還有一堆事兒等着她去處理,見這裏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起身離去。
何雲旌要送她,被她攔住了,“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麽事,就你瞎操心。”
“是不是瞎操心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一定要保護好你。”
何雲旗無奈,隻好去隔壁惠繡坊找了一個看門的老大爺,何雲旌雖然覺得一個老大爺不頂什麽事,但好歹妹妹不是一個人上路,也就無奈地答應了。今天是第一天開業,他實在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