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歐陽厚儀卻笑了。
何雲旗看着他的臉都看呆了,嘴裏不由自主地說:“你笑起來真好看,應該多笑笑。”
歐陽厚儀收回微笑,“我從小就不會笑,因爲沒什麽可高興的。我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逝世了,每年的生日都是母親的忌日,再後來,在後宅裏艱難生存,每天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吃的哪一碗飯裏有毒,再後來當了兵,又天天擔憂哪一天會死在戰場上,似乎沒有一件事是值得高興的。”
“後來,你當了大官也不高興嗎?”
“有什麽好高興的,不過是走到那一步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何雲旗聽得都心疼了,人有七情六欲,有悲歡喜樂,可眼前這個人身處高位,卻從來沒有高興過,這是多麽悲哀的一件事啊,怪不得他總是一臉的冷漠。
“沒關系,那天歲月都已經過去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多,令人開心的事情也會多起來的。”
歐陽厚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現在隻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高興起來。”
他的目光灼灼,讓何雲旗擡不起頭來。
“走吧,天太晚了,我該回去了。”
“嗯,我送你回去。”
兩人沿着來的路,慢慢地踱回去。
何雲旗想着,這路怎麽這麽長啊,走也走不到頭。
歐陽厚儀卻想着,好像讓路變得更長更長,永遠都不要走到頭。
送到何府後門,何雲旗說:“以後振華女校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能搞定的。”
歐陽厚儀說:“你今天才十九歲,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的肩膀可以給你靠。”
何雲旗被突如其來地情話弄的面紅耳赤,“我創辦的是學校不是慈善機構,我承擔不了,還有校董會呢,沒有讓你填窟窿的道理。”
“沒事,我錢多着呢,這點不算什麽,你想花多少都有,不用給我省錢。”
何雲旗臉色爆紅:“誰要給你省錢啊!”
歐陽厚儀點點頭:“嗯,不用給我省錢。”
何雲旗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捂着臉就要往家裏跑。
剛擡腳,就被身後的男人抓住了手,“你放心,後宅裏的事情我會處理幹淨的。”
雖然她沒說什麽事情,但何雲旗卻能聽明白她說的什麽,掙脫開他的手,“這些都是你的事情,不用跟我說!”
回到警醒堂,剛進院門書墨就迎了出來,“大小姐這是去哪裏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看見何雲旗的臉,驚叫一聲:“大小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何雲旗用手背貼在臉上,“有嗎?”
書墨點點頭:“有,臉可紅了。大小姐,你是不是偷喝酒了?“何明哲允許她出門會客,但絕不允許她在外邊喝酒。
“沒有,你問問,可有酒味?”
書墨果然趴過去,跟小狗一樣聞來聞去,“好像是沒有哦。”
“本來就沒有,行了,外邊凍死了,快進去吧。”
這一天,何雲旗又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就是睡不着,一會兒想起兩人相遇的第一次,她狼狽地救助,一會兒想到他們在都督府的重逢,又想到之間的點點滴滴。其實,還是愉快地時候多吧,除了他欺負人的時候。
他還要爲她遣散家中姨娘呢。
對了,姨娘!
何雲旗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怎麽就忘了姨娘這回事兒呢。
他可是有三個姨娘的人,據說每個都有來曆,而且好像還有幾個沒有排上順序的,進都督府沒多久就消失了,不知道是離開了還是死了。
一想到這些,何雲旗臉上的血色退的一幹二淨,她真是被這厮的甜言蜜語弄昏了頭了,但看這些人的下場就知道都督府的後院并不太平,說是一個泥淖都不爲過。
就算他現在爲她遣散了所有的姨娘,可以後呢,若是上官賞賜,下屬巴結孝敬送來美女,他收還是不收?
她不認爲自己已經重要到可以左右他的仕途。
雖然不願意這麽想,但似乎這就是事實,由不得她。
發熱了一晚上的腦子終于冷卻了下來,現在能正常思考了。
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可能爲了她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她也不會爲了他放棄現在的生活方式,以後的人生還有許許多多重要的事情,不能浪費在宅鬥上,那樣就太不值了。
何雲旗的這種性子,往好裏說就是果斷,當斷則斷,說難聽的就是太過無情。在她看來,瞎子都能看出來的,自己又何必閉着眼往下跳,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這麽一想,滿腦子的旖旎都煙消雲散,何雲旗将自己摔進枕頭裏,蒙上頭,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而歐陽厚儀還以爲自己今天做的已經軟化了佳人的心,誰知道佳人的心軟了,但後來又硬了起來。
“都督,看來今天的進展不錯啊?”柳副官揶揄道。
歐陽厚儀看了他一眼,難得的嘴角勾了勾,“情況不錯。”
柳副官已經看呆了,“看都督這個樣子,不僅是進展不錯,是突飛猛進啊。”
歐陽厚儀不再理會他這一茬,問:“我讓你找的人找的怎麽樣了?”
柳副官正色道:“已經找到了一個,是個商人,家境不錯,而且,還死了老婆。”
歐陽厚儀點點頭:“你看他的性子怎麽樣?”
“性子挺好的,做生意也很老實。”
“嗯,這個給胡姨娘吧,找個家境殷實的,她以後隻要好好過日子,就不會衣食無憂的。”
柳副官爲難道:“人是找好了,可派誰去跟胡姨娘說啊?”
歐陽厚儀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己去說。”
柳副官心中籲出一口氣,還好都督接手這件事了,要是讓他去說,胡姨娘還不把他的臉抓花?若是他的臉花了,他老婆還不找胡姨娘拼命?
歐陽厚儀徑直去了胡姨娘的院子。
這時候,胡姨娘正跟小丫頭們湊一桌打麻将,瓜子殼、果皮扔了一地。
歐陽厚儀進來的時候,胡姨娘剛胡了一把,扔下手中的牌,伸手給小丫頭們要錢:“這把又是我赢,快快拿錢來。”
丫頭們都苦着臉從荷包裏往外掏錢,“姨娘今天手氣真好,我的荷包都空了。”一轉臉看到歐陽厚儀悄聲進來了,吓得手中的荷包都掉在了地上,“都、都督!”
衆人大驚,急忙都站起來跪在地上,吓得瑟瑟發抖。
都督可是明令禁止府中不得賭博,這次被抓個正着,怕是小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歐陽厚儀皺皺眉,知道她們平時長日漫漫都會找些消遣,但消遣歸消遣,抽大煙賭錢是都不被允許的。不過他今天有正事,沒工夫管這些小丫頭。
“柳副官。”
柳副官在門外應了一聲,“屬下在。”
“都帶出去,按家法處置。”
柳副官派人将已經癱成一攤的丫鬟們拎起來帶了出去。
胡姨娘見自己的丫鬟都被帶了出去,臉上讪讪地:“這不是天短夜長,找個事做,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歐陽厚儀坐在圓墩上,問:“你平日裏是不是都是這麽無聊?”
胡姨娘見他似乎沒有生氣,急忙說:“可不是,你平時又不來,我都無聊死了。有時候也會約上幾個夫人太太去逛街購物,不過她們似乎都嫌棄爲的姨娘身份,不願意跟我結交呢。表哥把我禁足了,我更沒意思了。”
想到那個姑娘永遠都是忙忙碌碌地,歐陽厚儀暗歎一聲,這人跟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我這兒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以後光明正大的跟人結交,還能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可願意?”
胡姨娘笑道:“還有這等好事?表哥肯定在诳我。”
“我沒有诳你,你是我的表妹,我就直接說了。我讓柳副官給你找了一戶人家,那家的男人是個老實人,家境也不錯,雖然嫁過去是做續弦,但卻是正室,而且還沒有兒子,你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你可願意?”
胡姨娘還沒有反應過來:“表哥你在說什麽?”
歐陽厚儀繼續說:“到時候我會給你豐厚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而且,隻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會給你撐腰。嫁過去,你就可以恣意的過活,不用再在這吃人的後宅浪費韶光。”
胡姨娘終于聽明白了他在說什麽,“表哥是要攆我走?”
歐陽厚儀歎息一聲:“實話跟你說,我已經有了心儀的人,她是容不下姨娘的。這些年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的心意,很不必再在我身上花費心思。我,始終将你當做我的妹妹,所以我才如此處心積慮地給你找好後路,你出去後,有我撐腰,有豐厚的嫁妝,誰也不敢欺負你。”
“不!我不出去!”胡姨娘哭喊道。
“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當初是我想岔了,想給你庇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沒想到卻是耽誤了你。好在現在還不算晚,一切都還可以重來。我讓柳副官給你好好說說那個男人,若是同意了,我就讓人給你準備嫁妝,年後找個黃道吉日,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說完,站起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