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菜婆子不過是沾幾文錢的便宜,而且這一年都是如此敲詐過來的,怎麽今天就事發了?一開始送菜婆子不過是傳個話,後來發現若是郭琳給的錢多,她拿到的報酬就多,于是後來每每慫恿郭琳多拿出來些,這才惹得郭玲非要教訓她不可。
送菜婆子被這一變故吓得差點魂飛魄散,急忙撇清罪責将郭勇夫妻供了出來,争取寬大處理。郭玲也不是非要将送菜婆子如何她不過是個幫兇,隻讓幫最後一次忙就放她走,隻是以後送菜的活她就做不了了。
唐氏正抱着寶貝兒子焦急地等着送菜婆子将錢帶出來,誰知道等來的竟是兩個女兒。
她臉色變了變,勉強扯出一個笑來,“玲兒、琳兒來了,快看看你們的弟弟。”
對于這個未曾謀面的弟弟,郭玲心情複雜。她自然是知道郭勇是非常想要一個兒子的,以前在唐家的時候,郭勇喝醉了或賭輸了回來就用他們娘兒仨出氣,罵唐氏沒用,罵姐妹兩個不是帶把的,若是帶把的,他肯定能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仿佛他好吃懶做不務正業都是因爲她們不是兒子,真真可笑!
可如今唐氏生了兒子又如何,還不是要靠着她們姐妹過活!
郭玲對着這一年來蒼老許多的親娘冷冷地說:“不用了,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他也不是我弟弟了。”喜歡,自認不可能,不喜歡,也情有可原,以後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唐氏讷讷地将兒子抱在懷裏,要錢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
若來的是郭琳就好了。
郭玲才不管她心中是怎麽想的,将手中的二十百文錢遞過去,唐氏面上一喜,就要将錢接過去,卻聽郭玲說:“你們已經将琳兒所有的錢都騙走了,這是我攢下的錢,現在都給了你們,就當是償還這些年你對我們的養育之恩,我們是真沒錢了,求求你别再找我們了。你懷裏的是你的兒子,可跟琳兒也不是大街上撿來的,我們不求你如何養育我們,現在隻求求你看在我們是你親生女兒的面子上,放了我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相見也當不相識吧。”說完,拉着郭琳的手轉身離去,将全幅身家都給了他們了,難道還想要更多!
唐氏的臉色灰敗,她以爲女兒給她錢是已經原來了她的糊塗,誰想到竟然是拿着二百文錢買斷血緣親情。難道她就不想讓兩個女兒過得好一些嘛,以前她是沒兒子在丈夫跟前擡不起頭來,可她現在已經生了兒子了,若是兩個女兒好好幫她養着兒子,不說丈夫覺得她們孝順,連弟弟以後長大了也會感恩姐姐,将來出嫁來的娘家也有個撐腰的,這個倔強的大女兒怎麽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唐氏越想越覺得委屈,眼裏忍不住滾滾而下,隻可惜沒人聽她内心的一番大道理,她隻好拿着錢回去了。
郭勇見這次拿回來的錢不少,一開始還挺開心的,等知道這是那個死犟死犟的大女兒給的,臉又黑了,“她就拿這點錢就想跟老子一筆勾銷,也太便宜她了!至少要一人五兩銀子才行!”
唐氏是哭着回來的,如今得了銀子興緻也不高,隻耷拉着眼皮說:“我看玲兒是鐵了心的要跟我們斷了關系,而且她們小孩子家家能攢多少錢,我看我們還是找别的營生吧。”
郭勇嗤了一聲:“她們現在還小自然掙得少,若過幾年,一個月就正掙現在一年的錢,咱們現在這叫細水長流,重在常要常有,不過總是沒有自己手裏有一大筆錢自在,想做個什麽營生也有本錢。都是你當初心軟,沒将兩個女兒哄出來,不然我們拿着兩個女兒也能換不少錢,至少我們兒子有奶喝。”
唐氏撩撩眼皮子,說:“那也得兩個女兒同意,玲兒那個性子,怎麽可能任由你賣人。”
說到這個郭勇就悔恨不已,若不是當初被人下了套子,現在兩個女兒都在自己手裏捏着呢。
不過想這些也沒用,郭勇留了一百文給唐氏,自己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等二百文錢都花光之後,郭勇再想法子從女兒手裏摳錢,卻發現一文錢都摳不出來了。
爲了送菜婆子的事情,韓娘子狠狠地發了一通火,今天能将銀子送出去,明天就能将繡坊的東西偷偷送出去,再以後就能私相授受了。所以韓娘子不僅将送菜婆子辭退了,還在繡坊裏訓斥了一番,她這些年掌管一個繡坊,威嚴早就形成,所以下邊的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多生事端。
如此,事情才告一段落。
隻是郭玲覺得心中過意不去,在繡坊裏更是勤快。韓娘子見她上進,就帶到身邊培養着。
郭玲得了青眼,自然更加殷勤,才有了花茶這件事。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韓娘子就将賬本拿出來讓何雲旗查賬。
何雲旗以前不定期查賬是以爲要上學讀書,該要管理家事,所以隻能等她有時間了才查一查,她擺擺手說:“我今天來可不是來查賬的,是有另外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韓娘子問:“大小姐說什麽商量不商量的,盡管吩咐就是。”
何雲旗道:“朝廷早就頒布法令,禁止婦女纏足,我也覺得纏足這一陋習殘害了千百年來的中國女性,所以想着不如我們也做些事情,将這項法令傳播開來,讓所有的女性都不再說纏足之苦。”
韓娘子做童養媳的時候倒是被婆婆纏過足,那種痛苦的滋味隻有親身體會,才知道這件事情的殘忍,用語言隻能描繪出一二來,後來爲了逃命方便,才将腳放開。所以,她是全力支持何雲旗的。
“這是件好事,大小姐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何雲旗道:“其實在蘇州那邊有位王夫人,丈夫曾任内閣侍讀學士,她在前幾年就成立了放足會,自任總理,還将放足的方法印成‘說帖’,到四鄉宣傳,頗有成效。所以我想着,既然有前人的好辦法,我們不妨按着他們的方法來。”
韓娘子一拍手:“這個主意好,這纏足真是害人不淺,也不知道哪個挨千刀的想出來的。”說完,又蹙着眉說:“王夫人是已婚夫人,外出行走自然比你們未婚的小姑娘方便。”
何雲旗也想過這個問題,她自己是不在意的,但這重身份并不利于在外行走,所以才想來找韓娘子讓她出面,一來她手裏有人,二來她在商場拼搏多年,行事自然比她要強很多。
“我是想讓韓娘子出任總理,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韓娘子心裏是很願意的,但她卻沒有王夫人的地位高,恐怕并不會形成什麽号召力,所以說:“我是願意的,但我心裏有一個人選,覺得她比我更合适,大小姐不如再等兩天,等我問了她的意見,再回複大小姐。”
何雲旗道:“那好,你跟那人說說,不過有一點,這件事是不掙錢的,恐怕有時候還要往裏貼錢,你千萬千萬要說清楚,免得以後再有不痛快。”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更何況是請人幫忙,若是因爲銀子的問題鬧得不愉快,可就違背了初衷了。
韓娘子笑道:“這個大小姐放心,我提議的這位太太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我一說,她肯定樂意。”
何雲旗道:“那就拜托給韓娘子了,我這就回去寫章程,你有信兒了派個人跟我說一聲。”
等何雲旗走了,韓娘子也不耽誤,帶着郭玲和一個小丫頭就去找人了。
她找的是這個人選是位富商的遺孀,這位富商當年在杭州商界也是位叱咤風雲的人物,這位賈太太當年跟丈夫白手起家共同掙下了這一大片家業,誰料賈富商卻沒有命享福,在四十歲頭上一命嗚呼,将家業都留給了賈太太。
當初賈富商死的時候,還有家族的人看他們孤兒寡母的,想前來分一杯羹,全被賈太太趕走了。賈富商也是有庶子庶女的,庶女還好說,給一副嫁妝就算完事,可問題就在于她當年跟着丈夫東奔西跑,有了身孕也沒在意,結果沒養下來,後來好多年都不曾生育,這才允許妾室将庶子生在前頭。隻是庶長子比嫡子大,就是亂家的根本,那姨娘領着庶長子來勢洶洶,要将他們幹出賈家大門,都被賈太太收拾了。而後賈太太教養兒子,管理生意,等兒子長大之後,就生意都丢給兒子,自己隻管享福。
平日裏賈太太沒事了就出來逛逛,後來聽說惠繡坊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女子,還來看了一回,歎了一回,又要捐銀子。惠繡坊也是接受捐銀的,捐銀一律記在一個賬冊上,一應用度都記得清清楚楚,方便捐錢的人查賬,不僅如此,每個月月初,還将所有的賬目在鋪子裏公示,隻要進繡坊的人,都能看到賬目。
韓娘子跟賈太太一提議, 賈太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正好我孫子也生了,沒什麽大事了,我就跟你們一塊兒來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