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人怎麽樣,要是是個好的,也不妨考慮考慮。”何雲旗如是說。
徐謙章歎着氣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水,好像喝的是烈酒一般,“事情難辦就難辦在,這姑娘是個好的,所以不管我拒絕多少回,我娘就是不松口,快愁死我了。”
這倒難辦了,“你難道沒跟你娘說,你們兩個說不到一起去,就是以後過日子也沒有共同語言?”
徐謙章道:“我什麽話都說了,可我娘說,一起過日子有什麽說不到一塊兒去的,隻要人品好,能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就是好妻子。”
何雲旗默然,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成親就是搭夥過日子,不能要求更多了。
在座的歲數最大的就是韓春江了,但他平日裏能接觸到的女孩子就隻有何雲旗一個人,對于什麽娶妻生子這種事,還沒有在他的人生規劃當中。
而江千山家裏是有人給他說親事的,但他想着以後自己的事業,說不定就要連累無辜的人,所以但凡有人上門說親的,都被他擋了回去。
何雲澤更小,是以竟然沒有人能爲徐謙章出一個好主意。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我跟春江過了年就要走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呢,今天咱們好好聚一聚,說說話。”徐謙章揮揮手不再說這些煩心事,開始招呼大家入座。
幾個人一一入座,談天天說說地,歡歡喜喜地過了一天。
本來徐謙章還想喝酒的,卻被韓春江攔住了:“雲暨是個女孩子,雲澤歲數又小,要是他們出了什麽事,你能擔待的起?”
徐謙章略一想想,就不再堅持了,雖然說何雲旗跟個男孩子沒兩樣,但畢竟是個女孩子,根本沒什麽酒量,若是在外邊喝醉了,傳出去對她的閨譽并不好。
等到了夕陽西斜的時候,幾個人才從西湖茶莊走了出來,也不着急着回家,幾個人也不帶随從,沿着西湖邊慢慢地走着。
如今是冬天,但西湖的遊客并不少,韓春江歎道:“平日裏也沒覺得西湖的景色有多好,從小就看煩了的,可現在要走了,卻覺得這裏的景色實在迷人,有些舍不得了。”
何雲旗笑道:“月是故鄉明,離家的人總覺得家鄉的水甜,早些回來就是。”
徐謙章道:“還是你聰明啊,可以一直守着西湖。對了,等我們走了,你會想我們嗎?”
話一說完,就被韓春江怼了一胳膊,“瞎說什麽呢!”眼前這個可是個姑娘家,什麽想不想的。
何雲旗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咱們同窗六七年,日日形影不離的,肯定會想啊。”
徐謙章正對着韓春江怒目而視,聞言又歡歡喜喜地說:“我們也會想你們的,你要是想我們了,就來看一眼西湖,權當看我們了。”
何雲旗笑眯眯地點點頭:“好,你們要是方便的話,就給我寫封信回來,讓我知道你們平平安安的。”
幾個人又轉悠了一會兒,等到太陽都落山了,衆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離。
何雲旗帶着何雲澤登車離去,坐進了馬車,臉上端着的微笑才落了下來。她心中萬般不舍,但卻不願意讓人看出心中的悲戚,隻好強忍着歡笑,也讓離開的人可以安心。
這幾年來,她親近的人一個個都要離她而去,有的有歸期,有的人卻再也沒有個歸期,她心中難受。
何雲澤是知道姐姐跟這幾個同窗的感情的,見姐姐跨了臉,忍不住出聲勸解:“姐姐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着姐姐的。”
何雲旗聞言笑了,爲他正了正頭上的瓜皮小帽,“竟說傻話,你以後要出門求學,再大些要娶妻生子,怎麽會一直陪着我呢,你能陪我走一段時間,我就很滿足了。”
這一生中,你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但他們隻能陪你走過某個時間,卻不會陪你走完一生,即使是你最愛的人,也會因爲愛恨生離死别而離你遠去,人,就是一個孤獨的個體。
姐弟兩個正說這話,馬車突然被什麽撞了一下,車身猛烈地慌了一下,何雲旗急忙伸手扶住何雲澤,揚聲問車夫:“怎麽回事?”
車夫道:“少爺,有人撞上了我們的馬車。”
見何雲澤并沒有傷到,何雲旗就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一下車,就見對方的車夫正點頭哈腰地道歉:“真是對不住,這裏的路有些窄,這才撞了少爺車馬,還望這位少爺見諒。”
何雲旗跳下去,看了一眼被撞得地方,隻是被撞出了一個小坑,于是就說:“也沒撞多嚴重,你們走吧。”
那車夫說:“都是我們的不是,這樣吧,我們賠一筆銀子,權當是給少爺賠禮了。”
說實話,被撞出的小坑要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人家認錯态度這麽好,他們再收錢就不占理了,于是揮揮手:“不用了。”然後又上了馬車,命車夫趕緊趕路。如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要趕緊趕回家去。以前答應哥哥的,天黑之前,無論在做什麽都要回家。
等何雲旗的馬車走了,留在原地的馬車上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走吧。”
馬車裏,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正優雅地端着茶杯喝茶,對面坐着一個五十來歲管家模樣的男人,他笑着說:“大少爺,這人都看完了,該回去了吧?”
喝茶的男人正是歐陽厚儀,離開杭州城的時候還是個稚嫩地少年,如今再回來,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你說,是她自己上門去退親的?”
管家模樣的男人就是王叔,他說:“正是,何家小姐隻帶了兩個丫鬟,幾個随從就自己上門了,這膽色,啧啧,在我們杭州城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歐陽厚儀勾勾唇,别說杭州城了,就是全國都找不出幾個來。
王叔還絮絮叨叨地說着,當初歐陽厚儀走的時候将他留了下來,爲的就是收集城中的消息,爲歐陽厚儀所用,是以,何家的所有事情,王叔都打聽地清清楚楚的。
“王叔,等過兩天,找個機會去何府。”
王叔一愣,問:“咱們家跟何家并沒有什麽交情,用什麽理由上門?”歐陽家走的是武官路子,何家卻都是文官。
不過剛問出口,他就想了起來,歐陽厚儀救過何家小姐,何老爺子對歐陽厚儀有舉薦之恩,不過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從來沒有放在明面上來。
見王叔轉過彎來,歐陽厚儀吩咐:“你提前去遞帖子,我們悄悄去,就說是吊唁何老爺子的。”
王叔點頭,“大少爺放心,我明天就去辦。”
然後,歐陽厚儀就閉目養神起來了。
王叔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少爺,心中暗暗歎氣,也不知道大少爺是如何想的,若是何家小姐再大幾歲,兩家結爲親家還有可能,可自家少爺比人家姑娘要大了快十歲了,且自家少爺還是庶出,就是大少爺再喜歡,何家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可大少爺除了比較關注何家小姐之外,并沒有跟何家有什麽來往,他一時間又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他是不知道歐陽厚儀背地裏做的事情的,若是知道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了。
歐陽厚儀閉着眼,腦海裏都是那個俏生生的身影。當初何雲旗跳下馬車的時候,他就在馬車裏偷偷地觀察,雖然着一身男裝,但絲毫不掩其姿色,好在她扮男子扮的時間長了,很多動作與男子無疑,就算一開始有人懷疑她的性别,見了她大大方方的動作,也就不懷疑了,還以爲她是男生女相。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何雲旗,與六年前的小女童不一樣,她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若是以前沒有什麽想法的話,現在心中卻有了一些改變。
何雲旗并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尋常地一跳,卻跳進了一個人的心裏。她帶着何雲澤先向何明哲報備了一聲,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第二天,歐陽厚儀的帖子就送來了。
何明哲看着帖子上寫的名字,一時間竟想不起是誰來。不是他記不得女兒的救命恩人,隻是那件事對女兒不好,所以家裏人都不會輕易提起,連歐陽厚儀都被何老爺子舉薦給袁大人,一方面是爲了報恩,另一方面卻是想将人支的遠遠的,千萬不要跟他們家有任何的交際。
誰知道這個人卻找上門來了,而何明哲現在在家丁憂,想拒絕都沒有理由,隻要答應了。
歐陽厚儀是悄悄上門的,跟何明哲寒暄了幾句,就要求爲何老爺子上一炷香。
這個要求,何明哲如何也拒絕不了,隻要帶着歐陽厚儀去給何老爺子上香。
然而,事情就是這麽湊巧,這天何雲旗做了一道好吃的點心,想着讓祖父嘗嘗,就裝了一盤子去了祠堂。
歐陽厚儀是外人,隻能在祠堂外邊進香,剛将香插·進香爐裏,背後就響起了一個聲音:“父親,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