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公子說:“十之八九是如此。”
李文翰歎道:“平日裏,這個何明哲不吭不響的,性子執拗的很,沒想到也是個懂事的。”若是何明哲當場給他鬧了出來,那他可就下不來台了。
“既然他這麽懂事,我也不能虧待了他,你派人給何大人府上送些賠禮,将事情親自跟何大人說一說。”何文瀚吩咐道。
李大公子領命而去。
第二天,李大公子就帶着賠禮上門了,何明哲隻說是小孩子打鬧,不值當李大公子上門賠禮。兩人客氣了一番,就又已經将李衙内送回了鄉下老家,這事就算如此了結了。
何明哲讓人将賠禮都給女兒送去,自己也親自過去将李大公子來賠罪一事說了,“聽說那個李衙内被打了一頓送回鄉下老家了,你傷的這麽重,他不過是被打了一頓,哼!”
何雲旗笑道:“李衙内不過是個庶子,而且他所能倚仗的就是家中的權勢,如今被送回鄉下老家看關起來,他威風沒處使,就是最大的教訓了。這些隻是表面上的,等父親明天去了衙門就知道了。”
果然,等第二天何明哲到縣衙之後,李知府對他的态度好了許多,還直誇他懂事,話裏話外要保舉他做下一任的知府。
回到家,何明哲直接去找了女兒,“你說的果然不錯,李大人似乎把我當成接班人了。”
見父親面上并沒有喜色,何雲旗問:“難道這樣不好嗎?”
何明哲歎道:“現在這個官場黑暗腐敗,我也待得煩了,正考慮着等做完這一任就辭官不幹了。”又問女兒:“若以後做不成官家小姐,你會失望嗎?”
何雲旗搖搖頭:“父親做不做官都無所謂,隻要我們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就好。”她不靠官家小姐這個身份作威作福,所以對這層身份沒有什麽眷戀的。
何明哲摸摸女兒的頭,“你還是不明白這層身份的涵義,我們現在所受到的尊重和恭維,都是靠這身官服撐起來的,若是拖了這身官服,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何雲旗不懂這些,“隻要我們遵紀守法,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也不怕誰上門欺負,就算有人欺負我們,我們也可以以牙還牙。”
何明哲笑了,想着這幾次的事情,這個才十一歲的女兒,對上誰也沒有吃過虧,他這才放下心來。
“我隻是有這個想法,任期還有兩年才結束,這件事以後再說吧。我命人去找了孫大夫,他說他那裏還有一盒玉肌膏,等過兩天才能送來。”
何雲旗看看自己的手,“我看也沒什麽問題,結痂掉了就沒事了。”
“那可不行,你個女孩子家家的,别人都是纖纖玉手,你伸出手來全是疤痕,該叫人笑話了。”
何雲旗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噗嗤”一聲笑了,“好好好,我用就是了。”
天氣冷了,傷口好的也慢了,等何雲旗再次去上學,都已經是初冬了。
“你可算來了,這些天沒有你在,春江和千山兩個都是個鋸嘴的葫蘆,特别沒有意思。”他們四個人相處,都是徐謙章烏拉烏拉地說,何雲旗在旁邊附和,其餘兩個就是純聽衆,隻不過偶爾會說上一兩句,要讓他們聊天,那簡直是受罪。
何雲旗将帶的點心一一拿出來,招呼小夥伴們一起吃,“我這次不僅帶了謙章愛吃的綠豆糕,還帶了家裏廚娘做的桂花糕,桂花是今天的新桂,香甜的很。”
不用她說,徐謙章已經幹掉兩塊桂花糕了,“你家做的糕點就是比我家做的好吃,要不你将你家廚娘借給我家吧。”
何雲旗搖頭:“我也很喜歡她做的糕點,概不外借。”
徐謙章切了一聲,“小氣!”然後又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塊桂花糕。
他們待得這個地方,是學堂的一個小山上,周圍隻有他們四個人。
何雲旗道:“那件事隻有你們三個人知道,還望各位兄台能爲我保密。”
韓春江和講千山說:“我們是好朋友,爲好朋友保守秘密是應該的。”
徐謙章說:“原來這頓點心不是那麽好吃的,你是要塞我們的嘴啊。”
何雲旗笑:“吃人嘴短,你吃了我這麽多的糕點,定會爲我飽受秘密的吧?”
徐謙章裝模作樣地摸摸下巴,“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地求我,我就勉爲其難地答應吧。”
說的衆人都笑了起來。
此後,日子依舊照常,不過還是有一些地方變了。
比方說,徐謙章平時最喜歡勾肩搭背的,知道何雲旗的真實身份後,他再跟何雲旗勾肩搭背的時候,就會被韓春江和江千山架開了。
徐謙章覺得委屈,但一遇上韓春江警告的眼神,他立馬就慫了。
何雲旗覺得好笑,有有些窩心,他們并沒有因她是女子而對她有偏見,反而更加照顧她了。
這應該就是朋友吧,朋友不會因爲你的身份地位而改變對你的看法和對待方式,無論你是男是女,你都是他們的朋友。
作爲朋友,何雲旗大方地每天從家裏帶一些點心過來分享,徐謙章邊吃邊擔心:“你雖然住在何家,但畢竟算是親戚家,你老是帶這麽多點心不好吧。”
說的其他人都想了。
他還一臉的懵逼,不知道這些人笑什麽。
何雲旗尤其笑的前俯後仰的,“你還沒有猜到啊?”
徐謙章眨眨眼:“猜到什麽?”
還是講千山比較善良,爲他解惑:“雲暨他的性别是假的,那麽身份也是假的喽,我聽說何家共兩子一女,何大人的女兒今天十一歲。”
徐謙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何大人的親生女兒!”
“小聲些!”韓春江斥責道。
徐謙章立馬捂住了嘴,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你沒跟我說過你是何大人的女兒啊!”
看看身邊的兩隻,問:“你們早就猜到了?”
回答他的是一個“笨”字。
“你們都知道了,就瞞着我一個人,太不講義氣了!”
講千山道:“我和春江都猜到了,還以爲你也猜到了呢。”翻譯過來就是:我們以爲你是個聰明人,誰知道你是個傻瓜。
徐謙章當然不高興,撲過去跟江千山戰做一團。
何雲旗淡定地吃着點心,看誰落了下風,還出聲指導一下。
韓春江搖頭,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哪裏是個姑娘家,比皮小子都皮。關鍵是,人家身份敗露了,還能淡定地跟以前一樣跟他們相處,光這份從容淡定,就不是常人能比的。說實話,他心中是佩服的。
等打完了,江千山淡定地摘掉自己頭上的雜草,跟何雲旗說:“你有沒有聽說過秋瑾?”
何雲旗問:“秋瑾?是個人名嗎?”
江千山點點頭:“正是,而且是個女人的名字。她跟你一樣跟着家裏的兄弟入學讀書,後來隻身東渡去日本求學,在日本的時候,日本政府和清政府勾結壓迫留日學生,她于是跟留日的女同學組織了“共愛會”,後來受不了壓迫憤然回國。如今在上海創建了“婦人協會”,并主持《中國女報》,是一代巾帼英雄。我兄長跟她相識,你想不想認識認識她?”
何雲旗聽得心馳神往,歎道:“原來世界上真有巾帼英雄,當是我輩楷模。若是有機會,定然要見一見的。”這般英雌人物,比《紅樓夢》裏什麽王熙鳳、賈探春不知高出幾個層次來。
“如今她回到紹興,主持大通學堂,想見是非常容易的。過幾天休息的日子我會去一趟紹興,你給我一塊兒吧。”
“好啊好啊,我一定去。”說完,還捧着臉,一臉地花癡:“這不知道秋瑾女俠會不會見我這等小人物。”
江千山道:“她既然打算爲中國的婦女解放而革命,定會見你的。”
如此,幾個人就說定了。徐謙章是個無事忙,有熱鬧的地方總少不了他。
杭州禮紹興并不遠,等他們到了的時候,才剛到午時。
江千山帶着他們徑直往大通學堂去,說:“秋女俠這個時間肯定在大通學堂。”
果然,到了大通學堂,秋瑾正在與人同進餐,見到江千山帶着人過來,還說:“你來找你兄長啊?他吃完回房間了。”
江千山笑道:“這次可不是來找我哥的,是以爲我一個同窗仰慕秋女俠,故而帶她來見見你。”
秋瑾一點兒架子都沒有,聞言笑道:“什麽女俠不女俠的,叫一聲姐姐就是了。”她閱人無數,當即就看到四人當中的何雲旗,笑了一聲:“就是這個小妹妹吧?”
何雲旗上前行了一禮,道:“聽千山說了秋姐姐的事情,我心中既佩服又仰慕,所以冒昧拜訪,還望秋姐姐見諒。”
秋瑾說:“不用這麽客氣,來了就是朋友,你們還沒吃飯吧,一起坐下來吃。”
幾個人也不客氣,邊吃邊聊了起來。
聽江千山将何雲旗的事情說了一遍,秋瑾對何雲旗的态度更加和善,原來這也是個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