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楠他倒是沒忘,可他以爲是何家不放人,所以才說寫信問陶氏一事,可誰成想陶弼母子壓根将蘇氏給忘了。
見孫子提起來,林氏臉上略顯尴尬,随即說:“現在家裏忙亂着,等收拾好了就接你母親回來。”
誰知這一等就好些年,還是陶楠自己掙了銀子之後,才将母親接了回來。
陶氏是非常有生存智慧的人,所以她自己嘔了幾天氣之後,見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她,她就明白了,家裏的人都等她不是一條心。想通之後,就對警醒堂熱心了起來。
不是送茶就是送果,而且是除了何老爺子之外頭一份,何雲旗詫異地問:“這是怎麽說,難道真的悔改了?”她心中是不信的。
何惠馨執着書卷,說:“這有什麽難猜的,自從她回來之後,你母親就沒有去過正院,她心裏着急了。”
何雲旗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但做法就功利了許多。
隻聽何惠馨繼續說:“她給你就接着,本來就是你的。”
何雲旗倒沒覺得有啥,該怎麽相處還是怎麽相處,跟以前一樣。
陶氏見她态度如此,心中有些失落,她掏出這麽多好東西,也沒讓何雲旗感恩戴德,跟計劃的出入太大。
殊不知,她認爲的對人好,跟何雲旗認爲的對人好是兩碼事,前者認爲給好吃的好玩的就是對人好,而後者認爲,真正對家人好,是誠心誠意地關心、關愛家人。
然而,陶氏的好都 一股腦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再不肯拿出一絲一毫分給别人的。
何雲旗隻盼着關系維持成現在這種不遠不近的就好,太遠太近都容易産生矛盾。
終于,何雲旗在家裏養了一個半月,才得到孫大夫的恩準,可以上學去了。
當然,這個恩準是有代價的。何雲旗将布爾吉送來的号稱是千年的人參拿了出來,孫大夫看在上好的藥材的面子上,才允許她出門的。
這事兒還造了何惠馨一頓埋怨:“你這孩子,也太大手大腳了,藥材這麽珍貴的東西怎麽說送人就送人,等以後要用的時候就沒那麽好着了。”
何雲旗卻不當成一回事兒,說:“藥材本來就是給人用的,我們家大大小小的人參也不少,不如讓他拿去救更多的人。”
聽了侄女的一番話,何惠馨覺得自己到是狹隘了。
沒過幾天,孫大夫親自送來幾粒丸藥,說:“這是我最新研制的續命神藥,是按照一個古方做出來的,裏面有好幾種珍貴的藥材,這其中一種就是小姐送的千年人參,以前一直找都沒有找到,這下子藥材都齊了才配出來的。”
何明哲也知道女兒送人參的事情,雖然陶氏在他耳朵邊念叨女兒大手大腳的,但他認爲這賠禮是賠給妹妹和女兒的,她們兩個願意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見孫大夫送來了這幾粒藥丸,倒是意外之喜,要知道這等續命的藥可不是尋常就能得到的,他打開盒看了看一共有七粒,就是家裏的人一人一粒,當下就深鞠了一躬謝道:“多謝孫大夫。”
孫大夫擺擺手,“用不着謝我,這幾粒藥就當是我的謝禮,咱們兩清。”
等送走孫大夫,何明哲命人将所有的藥都送到何老爺子那裏去,以備不時之需。
何老爺子接了藥,笑道:“雲旗倒是跟這個老東西很對脾氣,就是我給他要東西都推三堵四的,這次倒是大方。”
寶菊笑道:“小姐以誠相待,自然會有此回報。”
等何雲旗再次走進學堂,竟然有一種隔世之感。
“我不過走了一個多月,怎麽感覺學堂裏大變樣了?”
韓春江和徐謙章一直圍着她噓寒問暖地,聞言,韓春江說:“你這是關在家裏養病不知道外邊的事情,朝廷已經決定廢除科舉了,原先在舊學堂學習的學子,見科舉之路無望,好多都跑到咱們這裏來求學,所以你才看到那麽多不認識的人。”
何雲旗一驚,“還有這種事?自從有了科舉都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了,向來是作爲朝廷選拔人才的一種途徑,這廢除了科舉以後,人才如何選拔?”
韓春江說:“現在好多人都将庚子之禍賴在科舉上,而我朝更是定下了八股文的形式,将人的思想都困在了條條框框裏,早就應該廢除了。這些年,朝廷一直推行新政,不僅在我們杭州,在各地也興辦新式大學堂,我估計着,以後的人才選拔就要從這些大學堂裏選了。”
恐怕有的人是聽到了風聲,才趕緊将自家孩子送進他們這裏的,隻是他們都已經學了好多年的八股文,歲數都不小了,再進來也是要從初級開始學起。
這件事對他們這些孩子來說,影響是最小的,看看徐謙章一臉的喜氣,“我娘還想讓我考個官回來,也換換門庭的,現在好了,科舉都沒了,我再也不用被我娘逼着了。”
更多的是懊惱,像他們隔壁桌的謝慶就一臉的沮喪:“你還高興呢,我娘在家都愁死了,本來我家的條件就不好,能供我來上學就已經千難萬難了,現在可好,唯一一個躍龍門的路子被堵死了,就算是在新學堂裏選拔,也是先選京城裏的學堂,不定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們這裏呢。”
徐謙章勾住他的脖子說:“你發什麽愁,就算不能考科舉,難道你這些年學的東西都白學了?以後無論是自己成就一番事業,還是題别人打工,能選擇的路不比别人寬?不能考也是大家都不能考,又不是單單你一個人不能考,你看看那些剛進來的學子,他們有的歲數比我們都大呢,不還是要從頭學起?這一點上你就占了優勢。”
謝慶想了想,心中果然被安慰到了。
何雲旗也說:“現在情況還不明朗,不用如此憂心,條條大路 通羅馬,沒有科舉了,也有另外一種考核方式,隻要我們将本事都學到手了任它如何考,我們都能輕松應對。”
謝慶見她說的有道理,就點點頭:“還是雲暨說的有道理,本事在手,天下我有。”
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件事對何雲旗是沒有多大的影響的,她本來就是想多見識見識外邊的世界,對科舉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生活還是如常。
多虧了韓春江記的清晰的筆記,她跟着筆記學的七七八八的,再學新的知識也不算吃力。
韓春江問:“你就說你生病了,也沒說是什麽病,倒讓我跟謙章擔心了好久。本來說去看看你的,又怕讓你不自在了,這才沒去。”
何雲旗有些不好意思,她怕身份暴露了,所以嚴詞拒絕了兩個人探望的意圖,“我是借住在别人家,終究有些不方便,也不是什麽大病,大夫說靜養一段時間。”
韓春江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所以也不再多問。
等到上英文課快結束的時候,約翰突然說:“各位,我再教大家十天就辭職了,以後會換一個新的英文老師來教大家。”
下邊的學生頓時炸了,“約翰,你要去哪裏?我們舍不得你走。”
約翰說:“我的母親身體不好了,讓我回家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我拒絕不了,所以決定回國。”
大家聽到竟然是這樣的原因,總不能說你别回去陪你老娘,留下來教我們吧?
何雲旗說:“那也可以以後再回來啊,先不要辭職好不好?”
約翰搖搖頭:“我不能耽誤你們的功課,而且我私心裏是盼着我母親能長命百歲的,若她逝世了我可能會再回來,若她挺了過來,我就留下來陪她,哪裏都不去了。”
見沒有轉圜的餘地,大家都怏怏不樂。
約翰笑道:“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既然知道總有一天要分離,又何必悲傷呢?”
何雲旗說:“那你回國了不要忘了我們,記得給我們寫信。”
約翰點點頭:“我會的。”
等下了課,約翰叫住了何雲旗,說:“我就要回國了,這裏有一封給你姑姑的信,還望你能轉交。”
何雲旗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送到。”
約翰繼續說:“其實,我叫住你還有另一件事,你姑姑之前在信裏說想考哈佛大學,我非常佩服這樣有理想的女性,在中國這樣的女性很少見,她跟你一樣在語言上是天才,所以我想讓你問問她,這次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美國?哈佛大學恐怕有難度,但我可以幫她找一所女校,先學學語言和其他的專業,等以後時機成熟了,再考哈佛不遲。”
私心裏,何雲旗是不想讓姑姑遠走他國的,可正如約翰說的,姑姑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她怎麽好爲了自己而犧牲掉姑姑的理想?
點點頭,何雲旗說:“我一定将話轉達給姑姑。”
連約翰都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道理,她怎麽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