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爺子隻随意随意叮囑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
陶氏心中忐忑,不知道老爺子是否原諒了她,剛要張口道歉,卻被何老爺子攔住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兄長收到了應有的懲罰,這件事就這麽結束吧,以後的日子還要繼續。至于惠馨,畢竟以後還是要嫁人的,礙不找你什麽,且容她在家過今年舒心日子吧。”
這番話吓得陶氏立即跪了下來:“雖然我以前有過不應該的念頭,可現在已經醒悟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待妹妹的。”
隻要有何老爺子在,她就再也不能提讓何惠馨嫁人這件事了。
何老爺子擺擺手:“你下去吧。”
陶氏還想爲自己辯解幾句,可何老爺子已經不聽了,她隻好無奈地退下了。
等到傍晚的時候,何明哲才回到家來。夫妻兩個隔了一個月再見面,連眼神都有些生疏了。
“回來了?”
“嗯,回來了。”
然後夫妻兩個相對無言,還是何雲旗的到來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尴尬。
“母親回來了?”
陶氏點點頭:“回來了,你的傷怎麽樣了?”
何雲旗笑着說:“已經大好了,母親不用擔心。”其實陶氏一進家門她就知道了,可她也覺得心寒,所以就沒有上趕着去請安,以後也不過是面子情罷了。
在場的,隻有何雲澤是真心高興,其他人都低着頭吃自己碗裏的飯菜。
到了晚上,陶氏眼巴巴地看着何明哲。
何明哲咳嗽一聲,說:“我書房裏還有些事,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說完,擡腳走了。
隻留下陶氏在原地黯然神傷,這件事終究是傷了夫妻情分了。
陶氏倒是不擔心有丫鬟勾引何明哲,何明哲在女色方面向來很淡,之前翟氏還在世的時候,就隻有翟氏一個,等她進門後,院子裏也隻有她一個,後院裏幹淨的很。可就是這樣一個好丈夫,硬生生被她推出去了。
一夜流淚到天明,陶氏的眼睛腫的跟爛核桃一樣。
何雲澤看着陶氏的眼睛問:“母親,你的眼睛怎麽了?”
陶氏扯扯嘴角,說:“剛才有個蟲子進眼睛裏了,揉的,沒事兒。”
正吃着飯,汪媽媽進來禀告:“門口來了一個婆子,說是夫人娘家的人,要求見夫人。”
陶氏放下筷子,皺着眉問:“她可說有什麽事?”
汪媽媽搖搖頭:“奴婢問她了,可她就是不說。”
“有什麽事兒不能光明正大的說,你将她帶進來,我問問她。”何明哲開口道。
汪媽媽領命而去。
陶氏看着何明哲欲言又止,可終究什麽也沒說。
來的是林氏身邊的謝婆子,見了陶氏就跪了下來:“姑奶奶,您可要救救我們全家啊!”
陶氏騰地坐了起來:“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謝婆子哭喪着臉說:“這不是老爺的官沒了嘛,家裏的下人偷的偷搶的搶,将家裏的東西都拿光了,如今老太太和老爺連飯都沒吃呢。老太太讓奴婢來請姑奶奶回去一趟。”
陶氏氣極:“我昨天回來的時候,你是讓你們把家管好嗎,怎麽還出了這樣的事情?”
謝婆子說:“那些刁奴見老爺沒官做了,都不把主子當成一回事兒!”
陶氏推開凳子就要跟着謝婆子走,卻被何雲旗攔住了,“母親别急,我還有兩句話問問這位媽媽。”然後轉頭問謝婆子:“這位媽媽,既然府上的财物丢失,可有報官?”
謝婆子面上一僵:“不曾。”
何雲旗還是那副笑眯眯地樣子:“在這杭州城,朗朗乾坤之下,哪裏有膽子這麽大的刁奴?就算府上風水好養出了刁奴,爲何不第一時間報官呢?難道我母親比官府判案的大人都厲害,還能将失物尋回來不成。”
謝婆子被問問讷讷不成言,最終隻要說:“反正老太太讓姑奶奶回去一趟。”
何明哲的臉已經黑似鍋底了,謝婆子的一番話分明是否定官府的辦案能力,也否定了杭州城的治安。
“既然如此,我親自上門爲親家尋找失物,你看如何啊?”
謝婆子吓得連連磕頭:“奴婢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啊!”
何雲旗突然臉色一變,陰沉着臉說:“給我從實招來!”
謝婆子見這家子不好糊弄,隻好将林氏的打算和盤托出:“昨天姑奶奶走後,老太太就将家裏打理好了,将大部分的仆人都打發出去,雖然損失了一部分财物,但并不嚴重,可老太太氣不過,又不知道那些人跑到哪裏去了,所以跟老爺合計着讓姑奶奶回去一趟,再哭哭窮,說不定就能從姑奶奶手裏摳出一些銀子來。”
聽完這番話,不僅何明哲臉黑,陶氏臉也黑了,這都是這麽樣的娘家啊,坑女兒沒夠!
“我沒錢,你回去吧!”陶氏丢下一句話,就命人将謝婆子丢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何老爺子說了一句:“這個陶家還是不老實啊。”
何明哲說:“我知道怎麽做了。”
過了幾天,又有衙役上門将陶家抄了家。
布爾吉的理由是渎職,何明哲的理由是貪污。
能留陶弼一條命,還是何明哲看在親戚的份兒上。
陶氏在家哭了一水缸的眼淚,但娘家确确實實敗了,還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這下子,陶弼才真的老實了。他們在城裏的房子也被官府收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是陶氏不落忍,用自己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錢在鄉下買了一個院子,幾畝地,隻要他們老老實實過日子,也能過得下去。
對此,何明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她去了。
何惠馨曾管過家的,跟何雲旗說:“你這個繼母真是個摟錢的能手,我管家那幾天,查了一下家裏的帳,猛一看賬上沒什麽問題,可仔細一眼就查出問題來,這些年她從賬上挪的銀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
何雲旗唬了一跳:“這麽多,我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才十兩。”這還是因爲她要出門,不然也隻有五兩。
對于繼母這項技能,何雲旗是膜拜地:“她不是不認識字嗎,怎麽帳做的這麽漂亮,我要是有這本事,以後吃穿不愁了。”
何惠馨好笑:“你學什麽不好,學這個。有的人不認識字,但有自己的一套認識事物的方法,不認識字并不代表笨。”
何雲旗深以爲然,“她可一點都不笨,精着呢。你說,她這麽精的人,怎麽就生了雲澤這樣一個傻小子?”
何惠馨嗔她一眼:“哪有這麽說自己弟弟的,他哪裏傻了,就是看着傻而已,其實也聰明着呢。”
何雲旗歎了一聲:“那是,我們何家的人哪個是傻的。”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陶弼帶着老娘和兒子隻帶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去了妹妹置辦的莊子。他現在才開始後悔,後悔不該得罪了妹婿,更後悔自己眼瞎,看上的金大腿是個不靠譜的,不僅不讓他抱,關鍵時刻還把他踹開了。
他出生的時候,陶家的家境還算不錯,所以才有錢供他讀書考科舉,是從來沒有受過種田之苦的。到了莊子上,整日裏都唉聲歎氣的,什麽事情都不做。
還是林氏最後看不下去了,“兒啊,既然我們已經到這裏了,還是老老實實種地吧,因爲你的事情,楠哥兒以後也沒資格科舉了,現在種田就是咱們唯一的出路了,。”
陶弼不甘心:“這裏是人過得日子嗎?我才不要一輩子窩在這裏種田!”
“那你還想如何,咱們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你就熄了心思吧。”
“可我不甘心,要不我去何府求求妹婿去?”
林氏說:“咱們之前做的事情換做是誰也不會輕易原諒的,姑爺看着性子軟,看心卻硬着呢,這事沒戲。”
陶弼還要說什麽,就被陶楠打斷了:“爹,你别想那麽多了,布爾吉大人和姑父聯手打壓咱們家,你覺得哪個有權勢的人會跟他們對着幹來幫我們?”
一席話說的陶弼啞口無言。
陶楠繼續說:“我覺得現在的日子也挺好的,爹要是不願意種田,我自己去就是了,我有手有腳,能養活奶奶和你的。”
頓了頓,又說:“不過還是要問問姑姑,什麽時候将娘放出來,我們一家子在一塊兒才是一個完整的家。”
這是自從家裏發生這些事之後,陶楠說的最長的話。當初蘇氏被送走,他沒說什麽,是因爲他知道自家做錯了,後來陶弼接連被罷官抄家,他也沒說什麽,因爲他知道這些都是事實,并沒有冤枉他們。
可現在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他不能任由父親再錯下去,不然這個家就真的完了。
他今年也才八歲不到九歲,就要擔負起全家生計的重擔,說不吃力是假的,可他甯可現在面朝黃土背朝天從土裏刨食,也不願意搜刮着民脂民膏,用老百姓的血和汗供養着他們一家的錦衣玉食。
林氏看着這個捧在手心裏的孫子,既欣慰又心酸,他原本應該是官家少爺,也該鮮衣怒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