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陶氏的腿哀求:“夫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二少爺離不開奴婢啊!”
正玩着九連環的何雲澤突然間擡頭說:“我都五歲了,不用吃奶了,奶媽既然事事都想着自己的兒子,這就出去吧。”
他不開口并不代表他心裏不清楚,畢竟是朝夕相處多年的奶媽,有些事他也就縱着她,這次竟然敢誣陷她的姐姐,就算陶氏不處置她,他也會找機會處置掉的。
小孩子最是敏感,誰對他好從一言一行中就能察覺出來,哥哥和姐姐對他是實心實意的,他不能讓他們受委屈。
見何雲澤都開口了,陶氏看都不看痛哭流涕的宋媽媽,揮揮手讓人将她帶了下去。
陶氏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聰慧,但她沒有想到他小小年紀看人的本事倒是不錯,以後也不用爲他擔心太多了。
正院的事情,書墨回去沒敢說,何雲旗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下人趁着城門還沒有關,急匆匆趕往城外的别院。
接到和離書的何惠馨,手指顫抖地說:“這是真的?”不會是家裏造的假吧。
那個下人說:“這是老爺子親手交給奴才的,應該不會是假的。”
何惠馨問出的時候就笑了,父兄都是光明磊落的人,自然不會幹出造假這種事的,但她是了解謝家人的,就算是和離也會讓她脫一層皮的,謝子浚如此順當地簽了和離書,恐怕其中還有别的事情。
“這個先留在我這裏,現在已經完了,恐怕你趕不回去了,等明天一大早我跟你一塊兒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問問是怎麽回事。
那下人本來還在發愁,原本以爲今晚要在城外湊合一夜,見姑奶奶如此說,也就從善如流了。
何惠馨的陪嫁丫鬟碧草爲自家小姐高興:“小姐可算是跳出那個火坑了,就憑着老爺子和老爺的本事,再爲小姐找個如意郎君,這日子就圓滿了。”
當初她們陪嫁的丫鬟一共有四個,一個爬了謝子浚的床,何惠馨不願意跟相處多年的情似姐妹的丫鬟反目成仇,所以問了剩下的三個丫鬟是否願意嫁人,一個嫁了謝家的管事,一個嫁到了外邊做了小老百姓,隻有碧草死活不願意嫁人,一直陪着何惠馨。
何惠馨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什麽嫁人不嫁人的,以後我們就守着嫁妝,靠着父兄過自己的小日子。”
“那可不行,頭嫁聽父母,二嫁由自身,小姐你再挑一個好的就是了。”
何惠馨放下和離書,歎道:“謝家也是我自己選的,當初那人看着也算上進,誰知道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看人的本事太差,與其再受一遭罪,不如一個人過。”
碧草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傷透了小姐的心,她也不狠勸,等以後看開了,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何惠馨一行人就起床動身了,等到了城門的時候,城門剛剛打開,進城的大都是要販賣瓜果蔬菜的農戶,何惠馨撩開車簾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氣,見旁邊是賣草莓的,就讓下人去買了一筐,見街兩旁已經支起了早點鋪子,有賣豆花的,有賣油炸餅的,還有賣小馄鈍的。
何惠馨讓碧草問問是什麽餡的,聽說是蝦肉的,就讓老闆打包了幾分生馄鈍,準備帶回家煮給家人做早餐。
等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何府的人都還沒起,隻有一個小厮哈欠連天的掃大街。見姑奶奶回來了,急忙派人去内院通知。
何惠馨攔住了他,“不用,這是回我自己家。”
她先回了警醒堂,換了一身家常衣服,又去何雲旗的房間裏看了看。
睡得正香甜的時候,何雲旗感覺似乎有人在摸她的臉,她努力睜開眼睛看看是誰,見是姑姑,又閉上了眼睛,嘴裏含含糊糊地說:“姑姑,你回來了?”
“嗯,還帶了你愛吃的蝦肉馄鈍,我這就給你煮去。”
何雲旗翻個身:“我那碗多放蝦皮,多放香菜。”
何惠馨失笑,睡着覺都惦記着吃。
等何惠馨在廚房裏忙活半天後,何家其他人才起床。
何家的男人是知道昨天的事情的,隻有陶氏不清楚,還問:“妹妹怎麽一大早回來了?該先派人送個信兒,我好派人去接。”
何惠馨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着說:“我回自己家哪裏還要勞動嫂子,莊子上也有馬車,帶上人就回來了。”
何雲旗見到桌上的蝦肉馄鈍,急忙坐下來,拿起勺子顧不得燙嘴就往嘴裏送,燙得她隻跳腳。
何明哲訓斥道:“難道家裏還缺你一口吃的?看看你的吃相!”
咽下嘴裏的馄鈍,何雲旗說:“我一問就知道是汪爺爺家的馄鈍,他家的馄鈍是全杭州最好吃的馄鈍。”
何惠馨見侄女吃的歡快,心中也非常高興,見何雲澤打着哈欠,在他跟前放了一碗馄鈍是說:“雲澤也吃,沒有放香菜。”
何雲澤跟何雲旗的愛好幾乎一緻,隻有在香菜的問題上産生了極大的分歧,何雲旗說香菜是最好的調味菜,而何雲澤就說香菜是全世界最奇怪的蔬菜,味道一聞就令人作嘔。
何雲澤雖然年紀小,但畢竟是男孩子,胃口直逼何雲旗。
姐弟兩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碗裏的馄鈍,桌上隻剩下一碗了。
何雲旗伸手端過碗,說:“弟弟學過孔融讓梨吧,要懂得尊老愛幼,這碗就給姐姐吃吧。”
何雲澤擋住她的手,說:“道理弟弟都懂,那姐姐是不是應該以身作則呢?”
何雲旗一噎,竟然無言以對。
大人們見他們打嘴仗,都習以爲常了,見這次又是何雲旗輸了,便無情地嘲笑:“你好歹比雲澤大一倍的年齡,連個小娃娃都說不過。”
何雲旗面上沒光,嘴上犟着,“我這是在讓着他。”
就在她說話的空擋,何雲澤已經悄悄将碗挪到自己跟前來,等何雲旗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吃了。
“吃吃吃,吃成小胖子,看誰家姑娘嫁你。”
何雲澤塞進嘴裏一個馄鈍,故意吧唧吧唧的,“我這是爲姐姐好,萬一姐姐吃胖了嫁不出去怎麽辦?”
大人們哄堂大笑,何雲旌笑道:“你在雲澤嘴下吃了多少虧,還沒記性啊?”
何雲旗哼了一聲,無奈地說:“這小東西伶牙俐齒的,我是說不過他了。”
等桌上的東西都扯了下去,何雲澤回到自己的房間練字,其他人都留下來商議事情。
何惠馨将和離書和紙條拿出來交給何明哲:“這是和離書,我已經簽字按了手印,還得煩請哥哥去衙門給我辦手續。”
何明哲接過來看了一眼,說:“免得夜長夢多,我這就去辦。”
等何明哲走後,陶氏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妹妹這是,真和離了?”
何惠馨點點頭:“是,以後要長期煩擾嫂子了。”
雖然陶氏非常的不樂意,但公爹還在堂上坐着,隻好僵硬地牽了一下嘴角:“都是一家人,,妹妹不用客氣。”
何惠馨暗歎,這個小嫂子雖然沒有壞心眼,說起來爲人也還不錯,但她最大的問題是将外人的看法和說法看得太重,以至于經常爲了好名聲而苦了自己的家人。像這次的事情,若是翟氏,定然是支持她和離的,而陶氏卻覺得家裏有個和離回來的小姑子會影響何家的名聲,可若是她在謝家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難道何家的名聲就會好嗎?那時候,恐怕别人都會以爲何家沒本事,連自家姑奶奶都護不住。
說白了,就是顧頭不顧尾,最後委屈的還是自己。
衙門離何府并不遠,不一會兒就派人将蓋了官府的和離書送來了。
何惠馨捧着和離書,這些天頭一次落淚。
“姑姑,你别哭了,以後咱們就好好的過日子,離他們家遠遠的。”何雲旗用自己的帕子爲她拭去臉頰的淚水。
何惠馨抱着侄女,哽咽道:“謝謝你雲旗,都是姑姑無能,還要你替我擔心。”剛才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何雲旗笑得開心:“我們是一家人啊。”
是啊,他們是擁有最近血緣的親人,是可以無條件爲對方付出的親人。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何老爺子說,其實别人早就看到了他眼角的淚水,隻是不點破而已。
偷偷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水,何老爺子闆着臉說:“你們兩個這下放心了吧?剩下的都是大人的事情了,你們趕緊上學去吧。”
何雲旗笑嘻嘻地說:“我讓忠叔去請假了,今天我哪裏都不去,就陪着姑姑。”
他們兄妹心中不踏實,就在家坐等事情落實。